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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有罪(80)

作者:鹳耳 阅读记录


“傅伯,昨天你进城还顺利吧?”

“骨灰拿到了,另外一件事没什么进展。”

“我猜也是。我们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宝云妹妹要是打定决心藏起来,不好找。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既然也找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你放心吧,除非有非常明确的线索,我不会再为这件事独自行动。她那么固执,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昨天早上除了殡仪馆,你还去了哪?”

“前一天晚上回了一趟家,别的没了。午饭之前我就回这了,没时间去别的地方。”

“有没有碰上过什么人?”

“没有。”

赵敬义点了点头,笑着说:“没事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傅长松离开之后,赵敬义考虑了很久。

谭怀胜不仅知道傅长松藏匿在此,而且还明确点出他是“帮手”。赵敬义对此十分警觉,也很好奇,谭怀胜是怎么知道的。也许这不那么奇怪。毕竟谭怀胜也是一个手段丰富,有江湖经验的人,而赵敬义也明白他的对外保密工作有纰漏。几乎大部分和他关系较紧密的手下,都知道带着一种市井传奇光环的傅长松,在为他工作。

他不关心到底是不是傅长松杀死了父亲。他对父亲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记忆,而过了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几乎只有轻蔑。拉近和傅长松的关系,本来就是针对赵英涛的一记迟到的耳光。外人如谭怀胜,无法理解他的愉悦所在。

时间长久之后,兄弟们对“老前辈”的新鲜感会降低,而且他在保持自己的权威,以及对“老前辈”表示敬意之间,需要走一条非常精准的钢丝。

何况他已经通过傅长松拿到了枪。曾经无法无天的傅家,只剩下这一笔遗产,落在他手中。

赵敬义仍然不想轻易接受谭怀胜的讨价还价,尤其是其中还有让他干脏活的暗示。但他不得不承认,傅长松能为他提供的好处不多了。

第67章 下部——祖母

伊璇坐在梳妆台前,为未来童星家长们庆祝广告杀青的晚宴做准备。谭怀胜走到她背后,左手搭在她肩上,右手捏着一对18k金珍珠耳环,在她的耳垂边比了一下。

“下午刚送到办公室。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格调。今晚就戴这个吧。”

“要买这些东西先和我说一声,我有熟悉的设计师。”

“那不就没惊喜了吗。我给你戴上。”

“今天场合不对,”伊璇把耳环接过来,放在桌面上。“不到两分钟的广告,还要搞什么庆功会,穿随意一点就行了。”

殷勤没有得到赞许的回应,谭怀胜有些泄气,但没有表现出来。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他表达歉意的唯一方式。伊璇通过冷处理来表示她理解了谭怀胜的意图,他们可以暂时当作那一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他在床上坐下。

“是周太太组的局吧?”

“对。她还单独拉着我说什么,谭珺和她家孩子气质真的很互补,想能不能培养一个少年组合,问我有没有别的人选。补啥啊,珺珺又不是当归补血丸,她自己先补针吧。”

“对周太太还是礼貌一点,我和他老公聊过两句,在阿联酋做加密货币的,挺有见识。”

伊璇不理会。

“你那个朋友,有她联系方式吗?”

“哪个?”

“就是把傅长松的事情告诉你的那个。”

谭怀胜不关注傅长松动向已经很久了。最近由于警察重启对杀人案的调查,可能牵涉到傅长松,谭怀胜开始铺设眼线,把照片发布给亲信,下令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一天前,伊璇告诉他,她的一个老朋友在金佰禄KTV唱歌,见到了傅长松。他看起来显然不是客人,而是管理者的一员。谭怀胜判断,赵敬义必然知道杀父仇人在自己的地盘工作。就算还不知道也没关系,并不影响谭怀胜在会议上利用这一点,把谈判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而从赵敬义当时的反应看来,他成功了。

他很高兴,这条情报赶在会议之前传到了他的耳中。但他又难免生疑。

“你要她联系方式做什么?”

“她帮了我一个大忙,得好好谢谢她。”

“谭怀胜,”伊璇转过身看着他,“她是我个人的朋友。我不会告诉你的,她也没兴趣。”

“说那些干嘛,我是真的一片好意。”

“没兴趣”这三个字,让谭怀胜觉得自己遭到了误解。他刚想说

谁有兴趣了,你在暗示什么

,但突然想起来他今天是要道歉并且道谢,就忍住了。他觉得,伊璇肯定是知道他心中对她有亏欠,所以才有意挑拨。今天可以让她稍微得寸进尺一下。

晚上八点,赵敬义接到了手下的电话。他们非常忐忑地告知,已经有三天联系不上阿婆了。

赵敬义的祖母李咏兰,其他人称呼她阿婆。组织里只有三、四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小时候,赵敬义一半是在寄宿学校过,另一半时间则是母亲和祖母分享。祖母和母亲的关系很不好。李咏兰对媳妇卓丽看不顺眼,很快像对罪行的追诉一般,发展成对她所有人生的不满。在奶奶家,赵敬义不断听奶奶说,他妈妈如何不听话、懒惰、做家务手脚不利索。在父母家,他不断听妈妈说,他奶奶如何不近人情、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天天巴望着花儿子和儿媳的钱却又毫无感激之心。他在那个年纪,在家人之间听到的唯一好话,就是母亲感叹丈夫赵英涛有多辛苦,但哪怕是这,也往往跟随着“忙得连家都不要”的抱怨。他少数几次见到母亲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都和丈夫之外的男人有关,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留在家中,赵敬义能感受到的只有对家人的不满和亏欠感。他见过她们在泪水中坦诚自己的失落和懊悔,但这一切都不会导向互相之间的和解,只是通过他来间接发泄。只要把怨毒灌注到他身体里,让他以少年人的精力去消耗掉,她们很快就又有了一个倾吐烦恼的容器。

由于如此的成长经历,在手头宽裕之后,赵敬义没有产生在经济上回报母亲和祖母的冲动。他保证她们有饭吃,有钱治病,这就够了。所以卓丽还是在卖鱼干。而祖母李咏兰,——现在打电话还是叫赵敬义小名,感情上依然把他当成事事需要老一辈操办的孩子,——干上了借助老人身份,在赵敬义敌对势力之中充当眼线的工作,她个人对此非常满足。至于回收垃圾,是她个人的习惯,虽然让赵敬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没办法让她改变。

赵敬义日常很少和李咏兰联系,有两个手下专人负责定期上门拜访。不能说照顾;她反复强调自己不需要照顾。

“她一直不在家,”手下说,“屋里也没动静。”

“有其他人出入吗?”

“没有。”

为了保障祖母安全,赵敬义本来给手下分配了屋钥匙,但在使用过一次之后,遭到了祖母的强烈反对。现在,只能他亲自去开门。

晚上十点半,赵敬义赶到李咏兰家中,一开门就闻到了汹涌的臭味。他很清楚,这和人类尸体的气味不一样。他进入厨房,在案板上发现了一块生蛆的猪肝,旁边搁着菜刀。一名手下没忍住,吐在口罩里。赵敬义把这人赶出去,和另外一人继续搜查。卧室中的桌子断了一条腿,床单搅乱了,而一台电线已脱落的小风扇倒在地上。桌面、床单和地面上都有些许血迹。他回头仔细看了一遍,除了卧室,没有找到血迹或者带血的脚印。

“竟然有人这么丧心病狂,敢对阿婆动手!”

“别慌,可能不是她的血。只要是一个成年男人,如果要对付她,没必要做到流血的地步。”

赵敬义命令两人留下这里收拾屋子,顺便看看有没有丢失物品的痕迹。他并非不担心,但他必须回乡下。第二天早上,他需要去一些态度摇摆不定的农户那拜访,确认他们不会成为谭怀胜谈判的突破点。在处理傅长松这件事上,谭怀胜没有给出期限,赵敬义怀疑这也是一种拖延时间的策略,目的是提供一个困难的选择,让他的行动陷入停滞,而谭怀胜就有机会在背后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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