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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从盛夏夜开始(115)
作者:明石 阅读记录
那个人,也许是世间最后一个跟她有血脉亲缘的人,那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如果储轻缘一早知道,来到这世上,会有无数人把他当做稀缺资源争夺,不择手段地利用、残害;还有人把他视作罪孽的导火线,想要让他消失于世;曾经深爱过的人背弃他,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甚至连所谓的“重建故族家园”也不过是别人给他编织的一场泡影,那他还会对这个世界有留恋么?
使徒不知道。
她走到父亲遗像前,轻声问:“爸爸,你总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可惜父亲再也不能回答她,而杨瑾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我这么多年教你要明辨是非,要有自己的思想判断!”
——自己的判断……
一阵风从暗室虚掩的门口吹进来,长明灯的光亮在风中摇曳晃动,倒映在使徒的眼底忽明忽暗,她仿佛一个人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失去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91章 越狱
三个月后,初春,刑军署监牢。
邢彦躺在“豪华单间”的硬板床上,望着四周灰白的水泥墙面,以及墙面上唯一一个小高窗透出的自然光亮,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举起身侧搁着的郑烽的那把软刃,凝神看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来了句:“我怎么就变得跟你这二货一样了呢?”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翻起身,看着房间中央的长桌上摆着狱警们刚送来的新鲜水果,猛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毫不客气地啃起来。
虽然在坐牢,邢彦却享受到了极大优待,除了住得差点儿,吃穿用度上样样不缺,连武器都没没收。
因为这里的狱警绝大多数都是他在部队服役时的下属。
邢彦年轻的时候算有几分真心,且懂人情世故、出手阔绰,对与之共事的下属向来不薄。
这些狱警们看在过去的交情,不仅没有为难邢彦,还将他照顾得很是周到。
邢彦摸了摸自己的腰:“胖了……”
——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可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呢?
他时不时能从狱警们口中得知外面情形——诸如燕州南部边境突然遭袭、三大署紧急扩充军备却遭数家财阀反水、玄机营主力被派往前线等等。
可就算他再怎么焦心如焚,现在也是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
被关进牢狱的三个月来,邢彦无数次后悔,自己怎么就犯了傻,刚一从“动岛”逃出来,就急匆匆地跑去向刑军署高层进言,说不久后教宗会联合南陆进犯燕州、佣兵寮早背叛了燕州做教宗内应、还有燕州数家财阀被教宗收买云云,简直是自掘坟墓……
结果被扣上了“散布谣言”的帽子,外加绑架教务司副司长顾雪融、泄露“动岛”军事机密等等的罪名,毫不意外被投入监牢,等候最终宣判。
不过很显然,邢彦的“造谣”成真了。三大署应付外敌自顾不暇,对邢彦的判决变得遥遥无期。
扪心自问,即便后悔,如果给邢彦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至于理由,连他自己都想不太明白。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贯圆滑世故、最懂趋利避害的邢司长变成了明知前方死路一条,也要死磕到底的人呢?
邢彦摇了摇头,自己居然跟郑烽越来越像了……
“宁愿以身犯险,也要救燕州百姓于战祸”,这种想法一看就满满幼稚的正义感,完全不像他邢彦的作风,他绝不愿承认自己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才跑到刑军署自投罗网的。
况且,还根本没救成,刑军署高层压根儿就没信他的话,燕州照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啃完了一桌子水果,又在房间里跑了十来圈帮助消化后,看到窗外天色已晚,终于觉得今天牢房里安静得有些奇怪,以往这时候,早该有人来送晚饭了,今个儿是怎么了,一直悄无声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折回床头,将软刃缠到手腕上。
刚刚缠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又十分小心的脚步声,不像是以往给他送饭的狱警。
邢彦立刻警觉,将屋内的灯熄灭,捏紧软刃躲在门侧。
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撬锁声。
邢彦轻轻转动门把手,转到底后,猛地用力向内一拉,门外那人一头栽了进来,邢彦即刻一个勾手勒住他脖子,软刃抵在其脖颈动脉上。
“谁?”邢彦压低声音,软刃又抵近一寸。
岂料来人不惊反喜,激动道:“邢司长,是你吗?你安然无恙吗?”
这声音太耳熟了,竟是曾经重案司的一个小跟班。
“小石头?你来这儿做什么?”邢彦立马松开他,将灯打开。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他一见邢彦,来不及叙旧,直接将背上的装备包塞进邢彦怀中,急促道:“邢司长,赶紧从这里出去!昨天刑军署高层派人来重案司搜查,听说他们对鉴证科的人严刑拷问,鉴证科交代了一箩筐事情——什么你曾带了一个活人偶回来检验,那活人偶的基因查出来有古怪……
来搜查的人昨天走时脸色极其阴沉,而鉴证科的人被他们折磨得惨不忍睹。邢司长,我担心他们也会对你不利!”
——刑军署高层居然查到了蒋秋鸿?!
邢彦暗暗心惊。
——蒋秋鸿身上有储轻缘的基因,如果鉴证科把蒋秋鸿的事情全交代了,那意味着高层已经知道了储轻缘的存在?!
不不不,这不是关键。当年教宗从刑军署手上救走储轻缘,高层是知道的,储轻缘还活着应该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如果储轻缘重新出现在燕州,还跟燕州的警务人员有密切接触,那就犯了刑军署高层的大忌了。
在燕州公众的认知中,储轻缘是夏令营事故的元凶,早在十四年前就被处死。伦理署因此受牵连,权威一落千丈,刑军署趁机上位。
而实际上,当年夏令营事故的真相是——刑军署设计构陷伦理署,且在三署联审后调包了元凶,继续用于自己的实验,实验手段还较伦理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旦这些事情被公之于众,对于刑军署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假使刑军署高层发现了邢彦与储轻缘密切接触,他们必然会怀疑邢彦知道了多少真相,加之邢彦最近一系列的行动,诸如调查温泉山庄、逼供顾雪融、潜入“动岛”等等,也似乎印证了这个怀疑。
那么,邢彦这条命委实就留不得了。
邢彦脑子转得飞快,他不知道刑军署高层怀疑到了哪一步,但如果小石头所说是事实,那他恐怕得做最坏的打算,确实要逃了……
不过邢彦绝不是个只顾自己逃命的人。
他抓着小石头,问:“你怎么混进这里的?其他狱警人呢?”
小石头道:“我跟几个狱警串通过了,他们借口去了别的地方巡逻,现在外面没有人。邢司长,你赶快趁这个机会跑!”
“那你跟我一起走,这样明摆着是你把我放走的,你以为刑军署高层会放过你!”邢彦的手抓得更牢了。
小石头用力挣开他,竟“扑通”一声跪倒:“邢司长,我家里还有七旬重病老母,没办法跟你一起走,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邢彦心里咯噔一下,也跪到小石头对面,肃然道:“那我不能跑,我一个老光棍贱命一条,是死是活无所谓,绝不能连累你家人。”
小石头急得快要哭出来:“邢司长,正是母亲坚持要我来救你的,我家贫,根本没钱给母亲治病,母亲几次发病全是邢司长你资助,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邢司长,就当是我报答你的恩情。你现在还没被判刑,算不上犯人,我放跑了你,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