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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从盛夏夜开始(166)
作者:明石 阅读记录
和储轻缘被囚禁时一样,冯琛照顾好他吃饭、喝药、洗漱后,立在他床头守候。
“小远。”储轻缘拉过他的手,“上来抱着我。”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床榻前,照映着储轻缘琥珀色的眼眸波光流转,含情脉脉。
冯琛迟疑了一会,他害怕再与储轻缘肌肤相亲,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然而储轻缘执拗着不松手,冯琛只好上床,侧卧在他身边搂住他。
储轻缘微微蜷缩,整个人埋进冯琛怀中,闭上眼睛,喃喃道:“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吗?
冯琛喉头滚动,更加用力地抱紧储轻缘,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心跳。
变成这幅模样后,许多时候冯琛觉得自己已经死去,而此刻,怀中爱人的体温暖着他冰冷的躯体,他才真切感到自己尚在人间。
曾经的鱼水之欢再不可得,然而拨开了情欲的晕色,储轻缘对他的爱也分毫未减。
仿佛有热流在冯琛不会起伏的胸腔激荡,他轻轻抚摸着睡意朦胧的储轻缘的鬓发,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道:“用一副残躯换来与你相守,于我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储轻缘一觉睡到了晌午,前一天吃饱喝足休息好,又服过了药剂,醒来后他感觉身体松快了很多,吃了几块小糕点后,就拉着冯琛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结果一打开房门,差点和邢彦撞个满怀。
他赶紧后退几步,待看清楚眼前情景后,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邢彦和萱娘大包小包的两手拎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节走亲戚呢……
而邢彦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一看就是昨夜哭了一宿没睡,结果这会儿却摆出一幅啥事儿都没的模样,大大咧咧道:“哎哟,你们可真能睡的,都要赶上吃午饭了。”
又道,“不过缘缘发烧是要多睡一会儿,现在感觉可好些了?”说完转头一脸慈祥地看向储轻缘。
——缘缘……
这称呼,储轻缘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声:“我好多了,已经退烧了,邢叔叔。”
旁边冯琛瞳孔震颤,表情变幻莫测。
这两人针锋相对、见面就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变成了一幅叔慈侄恭的岁月静好。
萱娘看见冯琛的样子,表情没有丝毫异常,拉过他闲扯了一堆无关痛痒的问题,什么房间可还住得惯呀,这几天天气很好,可要跟储轻缘一起在城里逛逛呀之类,绝口不问冯琛和储轻缘遭遇了什么,冯琛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四人站在门口尬聊多时,冯琛忍不住道:“大家进来坐着聊吧,喝口茶。”
“是是是,都站着干嘛,进屋坐着聊呀,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萱娘赶紧推着邢彦进屋,大包小包的摊到桌子上。
冯琛给大家沏上茶。
趁着他沏茶的空档,萱娘将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给储轻缘看,边道:“我看你们匆匆忙忙地啥随身行李都没带,就给你们准备了些日用品,也不知合不合用,你们还缺些什么,尽管跟萱姨说。”
储轻缘见包裹里有一些他的旧衣,便随手提了出来。
萱娘赶紧道:“这是你留在医院的一些旧物,诺诺有心,一直随身携带,我又按照款式多做了几件,还有这些……”
她顿了一下,还是从储轻缘那堆衣服下面又抽出了几件极其宽大的外衣,向着冯琛道:“这几件是给你做的,我估摸着做的,你待会穿上身看看可合适,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去改……”
一旁邢彦干咳了几声,打断了萱娘的话。
萱娘赶紧住口,又转移话题,打开另一包补品,对储轻缘道:“人参、鹿茸、燕窝、海参,应有尽有,都是极乐巷的私藏货。”
储轻缘哑然失笑:“我吃不了这么多呀……”
萱娘当他要推拒,立刻全塞进他怀里,坚定道:“留着慢慢吃,杏林你太瘦了,好好补补吃胖点。”
储轻缘抱着一堆补品,无奈地点点头。
萱娘一通热场子般地张罗后,房间又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再度微妙。
储轻缘目光在邢彦和冯琛之间来回穿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打圆场,他本来就不是个圆滑的人。
邢彦自进屋后只顾埋头喝茶,这会儿终于抬起头。
冯琛本来余光一直关注他,但见他抬头,又立刻回避视线不看他。
萱娘敏锐地察觉到气氛,赶紧拉起储轻缘啰嗦道:“杏林,我带你出去逛逛,医院的人都想你想得紧,还有佣兵寮的那些少年们,你还不认识吧?若不是亏了他们,难民们根本进不来‘自在之地’……”
边说边推着储轻缘往屋外走,两人刚迈出门口,萱娘就反手将门带上,然后向储轻缘微微欠身,道:“杏林大人,我失礼了。”
储轻缘明白她的用意,道:“无妨,留他俩单独聊会儿是比较好。”便跟着萱娘走出院落,随她四处逛逛。
而屋内,没有其他人在一旁,冯琛终于不再回避邢彦视线,邢彦也放下手中茶盏,直面冯琛。
“眼睛都哭肿了,我给你拿点冰块敷一下吧。”冯琛道。
邢彦摆摆手:“我一个大老爷们没那么在乎形象。”
“以前还挺在乎形象的……”冯琛嘀咕了一句。
邢彦愣了一下,回想他与长大后的冯琛初见,也不过就是在去年夏天,仅仅一年半的时间,物是人非,冯琛变成了这幅模样,而他自己也彻底变了一个人。
“你倒是没变,口气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我是你长辈……”邢彦刻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你家那位,现在变得多懂事听话,瞧他以前那高傲劲。你小子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搞定这样的人物。”
“你也没变啊,还是这么八卦……”冯琛随口接了一句。
恍然间有一种错觉,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变,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结伴查案时的状态。
邢彦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想落泪。他不想当着冯琛面哭,可眼泪已经溢上眼眶了,他干脆一仰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冯琛瞧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同时又十分感动,邢彦真的是拿他当亲侄子看,他也仿佛在这世上真的又多了一位亲人。
“对不起,我什么事情都没跟你交代,就这么走了。”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邢彦明明想发火,结果话说出口竟成了委屈。
“对不起,但若是你早知道我打算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定不会放我走。”
“你自己打算的?”邢彦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冯琛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为什么?”
冯琛勾了一下嘴角:“我跟使徒做的交换。变成这样,她就能帮我混进教宗,守在储轻缘身边。不过我觉得她也有试探的意思,想看我能为储轻缘牺牲到哪一步,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邢彦与使徒之间还隔着血仇,在他印象里,使徒就是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而且他并不知道当年三署联审法庭上,少年冯琛指证储轻缘的过往,只感慨冯琛痴情到如此地步,居然会相信使徒这样的刽子手,与她做交易。
可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并不是他能插嘴什么的,只能长叹一声:“现在看来,储轻缘也算没辜负你一番情意。”
提到现在的储轻缘,冯琛不自觉想到了他对自己的百般依恋,内心甜蜜,笑道:“是啊~我现在特别开心。”
这般笑容灿烂、浑身仿佛闪闪发光的冯琛,邢彦以前从没见过。
看着眼前沉浸在幸福中的冯琛,邢彦纠结的内心渐渐舒展——是冯琛自己的选择,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还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这具躯体吗?人生不过百年,都是要化成一捧黄土的。
当然邢彦没法立刻也向冯琛展露笑颜,他的心还是痛得厉害。昨天夜里他哭得差点昏厥过去,想到没有照顾好兄弟的唯一血脉,自己百年之后不知该怎么下到黄泉去向冯岳川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