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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出去的苹果(79)

作者:语山堰 阅读记录


赵平原嚼着饭,饶有兴味问:“那女孩是你哪个同事的女儿啊?我认识吗?”

她埋头吃饭,一声不吭。

又生气了,总是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气。赵平原盯着她恶狠狠看了一会儿,心里憋闷,端起碟子往自己碗里扒了片菜叶,起身去阳台吃饭。外面蚊子凶,不一会儿他就忍耐不住冲回来了,向她发脾气:“你不就是怨我不帮你吗?我不指望你理解事业对一个男人有多重要,但你起码要有常识,我们那里是成年人的社会,和你们那个教育真善美的象牙塔不共享一套规则。”

而他这段话每一句都让许予华心惊肉跳。

她用平静的目光审视赵平原,回想和她朝夕相处的这颗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蛀的,病到了什么程度。

“懂了。”许予华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那你那些事符合你们的规则吗?会影响你的事业吗?你不也做了吗?”

赵平原的脸色沉下去:“许予华,你不就是想离婚吗?我答应你。”

第二年秋天,荔枝快要过季的时候,赵平原忽然想起那一天亡妻带着悲哀的笑意,那时候饭桌上放了一串红绿相间的荔枝,饭后他吃了不少,许予华一颗也没动,径直起身去洗碗了。

赵平原躺在沙发上说:“好像是从那天开始的。”

徐安梅裸着上身,跪坐在茶几旁剥荔枝。她问:“什么事情是从那天开始的?”

赵平原说:“予华彻底停止爱我,对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

他在回忆那天,眼睛眯着,光滑的腹部在呼吸间缓慢起伏,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徐安梅在一旁看他,口中的荔枝甜得烧嘴:“赵平原,你怎么这么贱?”

赵平原坐起来,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她背后的硕大幕布还在闪光,方方正正,像连通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底下那具肉体像一块局部腐烂的生姜。白色药片一粒粒滑入他们的喉咙,递到赵平原跟前,他捏在手里,这一次没有吞下去。

夕阳照在李志远汗津津的背上,他低着头,双手捏住荔枝,拇指交叠按下去,荔枝壳啵的一声在水雾中裂开,湿滑的果肉跌落进白盘子里。

等剥完一整串,他还要用手术刀剖核。这一盘子切成两半的白色心脏是他炫技的前菜。

赵平原的思绪在脑海里像一颗摇晃的骰子,他凝视着大快朵颐的人们。

他说:“你们知道任院长有个儿子叫陆平吗?”

没人回答他,他们都和药片一起融化了。

他自顾自说下去:

8 月 12 日那天凌晨我给任院长打电话,提醒他,许予华掌握了他儿子陆平杀人的秘密,她明天要去报警。

12 日中午我回了趟家,在上班路上遇到陆平。我们分别在小区外同一条马路的对面,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天的陆平很奇怪,他低着头,看起来刚被人殴打过,浮肿,愤怒,非常绝望。

我没过马路,在原地等他。靠近的时候,我看到他双肩包的拉链裂着一个口子,里面露出榔头的木柄。

“你的包,没拉拉链。”我对他说。

他吃了一惊,好像认出我了,有些慌张。

我帮他拉上拉链。

“年轻人,别冒冒失失的。”我笑着拍拍他的书包,大步走开,顺便把我的家门钥匙掉在地上,响声好清脆。

那天晚上回到家,打开衣柜的那一刻,我知道事情成真了。

意外的是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很平静,和现在一样平静。我替他处理他留在尸体上的痕迹,整理了破绽百出的现场,坐在沙发上等待警察到来。茶几上那块咬了一口的芒果干不是予华吃的,因为我认得她带虎牙的牙弓。

最后我还是把那块果干塞进了口袋里。

“荔枝剥好了。”李志远提醒赵平原,“你怎么不吃呢?”

餍足的人们都转过脸注意他,笑着,嘴边晕染了新鲜的汁液。

第60章 梦中的婚礼

孙见智和江风夷难得在一起吃饭,结果还是吃馄饨。江风夷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空气里漂浮着一种静默的安全感。她猜想也许因为孙见智是女人,还是警察。

汤里一朵朵云被一口口吞掉,江风夷张口想说话,孙见智听见她猛地抽进一口空气,立刻抢着回答她:“和案子有关的一律不能聊。”

“知道。”江风夷摇摇头,调侃她,“你是孙见智嘛,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孙见智问:“那是什么?”

江风夷说:“你有遇到过明知道他是凶手,但是没办法给他定罪的情况吗?”

以为江风夷在拐弯抹角打听丁闻易的事,又觉得问题有些怪,孙见智说:“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少见。不过更棘手的问题是知道一个没有犯罪,但是没办法帮他脱罪——不是特指丁闻易啊,泛指。”

江风夷也明白孙见智说的就是丁闻易,她点点头,继续吃馄饨。

不一会儿,江风夷的手机屏幕亮了。孙见智下意识瞥过去,看到章程亮的名字在跃动。

江风夷拿起手机去门外接电话。

玻璃门上贴有“小心玻璃”四个红色大字,江风夷夹在小和心中间,声音压得很低。孙见智望着她,揣摩她的表情。今天的江风夷看起来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似乎解决了什么困扰她很久的麻烦。

“我准备回去喽。”江风夷大步走进来,拿起她的背包,不再坐下去。

孙见智问:“你和章程亮变成朋友了?”

江风夷耸耸肩:“我不记仇,他不记打。”

不记仇这件事可有待商榷。孙见智笑了笑,也站起来:“我还要回去加班,就不送你了。”

“嗐,我骑电单车兜兜风。”江风夷像排队一样有意和她对齐脚步,并肩往外走,“你看你每次都这么晚才吃饭,天上的云都吃饱了。”

原来天色不知不觉深了,天上的云团如牧羊群,被东风歪歪斜斜地往天边驱赶。

孙见智看一眼,再看一眼她:“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只是找到新目标了。”

“做电工学徒?”

江风夷笑而不语。

章程亮和江风夷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准没好事。孙见智知道问不出来,也就不再深究。

第二天下午两点,人们在白日里静悄悄地睡着,江风夷和章程亮避开人群走进新兴小区。老房子多的地方总是冷飕飕的,因为榕树的根拱出来,许多地砖摇摇晃晃像孩子的乳牙,章程亮的心跟着七上八下,有些后悔。他起初是觉得刺激,亲眼目睹捉奸可比短视频带劲多了。

“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人?”章程亮小声问,“我要是为这点钱得罪黑帮的,被他们浸猪笼淹死我都没脸在槐江当水鬼。”

江风夷认真道:“到时候我往死里烧钱,给你在底下捐个官,谁敢看不起你。”

他斜眼看她,冷哼一声:“活着的时候你就骗我,死了我还管得着你?”

江风夷看一眼时间,对章程亮说:“把你骗进去杀了。”

她说得很认真。章程亮知道她不会杀人,但保不准上面真有变态:“我老婆知道我在这里,你最好别耍花招。”

11 栋很好找,楼上那个弹钢琴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弹那首《梦中的婚礼》。太阳光又白又亮,照得两个影子边缘锐利如削。

“你老婆?你怎么跟她说的?”江风夷推开形同虚设的大门,走进电梯。

“我跟她说我出来帮人开锁啊,我现在不干别的,就开锁修电路了。”

“那你的刻章鲜花?”

“不干了,开便利店了。”

说话间,四楼到了。

章程亮瞟一眼鞋柜上的鞋,都是同一个码数的名牌男鞋。他认得这些鞋,就算是仿品也不会有低于五百元的款式,却像老北京布鞋似的大剌剌地摆在门外的开放鞋架上。他说:“这人好像是个硬茬啊,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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