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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出去的苹果(80)

作者:语山堰 阅读记录


江风夷若无其事戴上手套,看一眼已经走了二十分钟的计时器:“他现在在高速公路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骗他去交阳接我。”

“交阳?你不是在这里吗?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猎物和猎人的关系。”

“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少废话。”

“我不想弄了。”章程亮后退一步。

江风夷脸色一变,掏出一把折叠刀指住他:“我没跟你开玩笑!”

“嘘!嘘!”他弯腰看了一眼锁,咕哝道,“这是十字锁,不好开的。”

楼道灯亮了,两人不约而同收敛起来,章程亮把工具箱抱在胸前,背过身假装看窗外的风景。那邻居没有多问,乘电梯匆匆走了。被他这么一吓,章程亮也觉得门前不能久留,掏出防水胶布和铁丝开始捣鼓。

“你会排查监控吗?”江风夷低声问。

“我在底下看过了,网线都没有,哪来的监控……这就跟坏人不写日记一样,谁会给自己留罪证……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章程亮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房门开了,一股寺庙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屋窗帘紧闭,客厅正中央有一座佛龛,红烛泪流成山,炉子里也落满了香灰,他供奉的是一尊黄铜菩萨,圣身一米来高,低垂狭长的眼睛哀伤得像要落泪。他顷刻间汗如雨下:“我走了,钱你转给我就行。”说着抓起工具箱夺门而出,顺手掩上了大门。

江风夷打开别在胸前的微型摄影机,直奔佛龛。

香案下有火盆,上次焚烧的东西还有残余。案台上的镇纸压了几块折叠的白绢布,隐约透出稠密的字迹,打开看,每张经文祭奠的是不同的名字,一页“张某婆”,一页“许予华”,一页“吾儿”,最下方那一块布上赫然写着“丁闻易”。

绢布太软,跌倒在江风夷手上,抚起一阵寒意,经文密密麻麻爬向了她的皮肤。她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把布团飞快塞进背包里。

卧室里有床,有三尺书桌,上面叠着厚厚的信笺、毛笔和一摞经书。

江风夷在他的书架前停留,一种熟悉的感觉像要从鼻腔、眼睛里涌出来:相同的柑橘气味,宽厚得令人压抑的书架,黑色的长臂折叠台灯,印满绿苹果的床单和绿色窗帘,书架一角还有一个阿童木手办。这里很像对门丁闻易的房间。

她知道丁闻易那个阿童木的故事。

他在 15 岁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对方送给他一个阿童木,他因为这件事被市电视台采访,名字在学校的光荣榜里挂了很久,事迹以《托举的双臂》的标题登进省报。

眼前的阿童木没有双臂。江风夷拿下来看,他肩膀两侧的切口整齐得仿佛能听见剁下来时清脆的声音。

书架上有许多旧的医学书,近年不再添新。浩浩荡荡一整排的尼采就在江风夷视线附近,跳进她眼睛似的避不开。她调正摄像头,抽出最旧的那本打开,扉页上有一条鲸鱼的简笔画,漂亮的钢笔字写着:永远向往陆地,永远活在水里——阿鲸。连笔迹都相似。

“嗡嗡嗡——”

手机的闷哼声把江风夷吓了一跳。是陆平打来的电话。

她抹掉手心的汗,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江风夷等了片刻,他才说:“小江,我快到交阳了,你起床了吗?”

“这么快吗?”她对着空气咧嘴笑,怕自己听起来不真。

“说来也巧,今天路况很好。”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老家有点急事,跟我爸回来处理,现在刚赶回交阳,应该还要等一阵子。”

“没关系。”陆平按了一下汽车喇叭,“我就在……这个叫米花街一巷的路口等你怎么样?”

“好,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怎么会。你别着急,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陆平看了一眼高速服务站拥挤的人群,脑海里还回荡着电话里那段隐隐约约的《梦中的婚礼》。他伸出手指点拨手机,导航发出新的提示音:开始规划前往新兴小区的路线……

江南公安分局刑侦支队办公室,孙见智两只发直,对着那副石膏牙模苦思。这副牙齿自然不是丁闻易的。

她已经确定凶手不是他,但必定是可以轻易接近他的人。

孙见智回想那天她立在窗边看江风夷打瞌睡,陆平把车开进来,先下了左窗,偏着脑袋一直朝楼上看。发现孙见智盯着他时,他明显吓了一跳。起初孙见智以为他是记者,直到他和江风夷对话。

谁会迫切地接近一个把自己朋友送进监狱的人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陆平这个名字似乎之前在哪里听过。

她在脑海中搜罗着,猛地想起另一个和丁闻易有关的人。她抓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妈?有一次你跟我爸八卦说任院长有个私生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什么私生子,真难听!”

“我记得是叫陆平吧?”

“啊,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你见过他吗?能认出来吗?”

“我见过一次。你问这个干什么?”

“查案。”

“我认是认得,那怎么给你描述……”陈樱想了一会儿,“这样,你等等,我给你问吧,那个雪儿阿姨跟院长熟,让她去他朋友圈找。”

“你别说是查案啊。”

“我知道,你小看你妈了。我就说想给你表妹介绍对象。”

孙见智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陆平的名字。

第61章 预备的被害人

等雪儿阿姨回复的空当,孙见智问:“他们一家和丁闻易很熟吗?”

陈樱:“丁闻易是谁?”

“就是你之前说任院长想给我介绍的那个。”

陈樱恍然大悟:“噢,就是坐牢的那个,幸亏你们没成!现在都传开了。”

竟然连陈樱都知道了。孙见智不免想起那天杨记者说消息是“医院那边”放出来的。她问:“雪儿阿姨跟你具体说过吗?这个陆平是怎么回事?”

“哎呀,就是说,任院长年轻的时候很风流。他那时候结婚了,又在外面跟别人好,就是陆平的妈妈……”

她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怀孕。任某让她主动从医院辞职,在家养胎,他保证会离婚娶她。但直到孩子生下来,他也没兑现自己的诺言。和那个年代大多数未婚先孕的第三者一样,她独自抚养孩子,像金丝雀活在笼子里,外面罩着一块隔绝世界的黑布用于安抚精神,她仰仗饲主的光顾和喂食,假装那是爱。

一直到陆平十六岁生日那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服药自杀了。

陈樱说着,孙见智听着。

“找到了,我发给你。”陈樱发来一张陆平和任院长的合照。父子俩贴面拥抱在一起,跟前是一个生日蛋糕,硕大华丽如春季的皇家花园。

电话那头的陈樱忽然沉默了,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在想世态炎凉,而孙见智在想案子的所有不合理此时都变得合理了。

“孙猴子!”李禾在叫他给孙见智起的新外号。

孙见智没答应他。他以为自己高估了他们的熟络程度:“呃,孙队,那个你让查的丁闻易的社会关系整理出来了……”

孙见智扫一眼,其中果然有陆平的名字。

“凶手不是丁闻易。”孙见智转回头去登入人口信息资源库,确定了陆平的家庭住址,“先别管他了,你和阿正细化一下这个陆平的资料……”

办公室忙碌起来,孙见智想起江风夷,疑心她已经发现陆平是真凶。以她对江风夷的了解,她很可能会用尽各种非法手段独自处理这件事——或者处理掉陆平,或者被陆平处理掉。

孙见智拿过手机给她打电话,发现那头无法接通,背后的汗一下子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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