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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三十年(41)
作者:一方亭苑 阅读记录
只要天上不下刀子,外面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地方,什么雨雪风都阻拦不了一颗爱玩的小童心。好在煤矿就这么大,孩子们怎么都跑不出去,外人也进不来,所以孩子们在外面,大人们从里不担心,即使跑丢了,也是跑山里迷了路,遇到哈萨克牧民会给送回来。
大人们做好饭,站在门口,喊几嗓子,某某某回来吃饭了。然后孩子就会回来。如果孩子不再附近,没关系,听到的孩子会主动给你找这个孩子,让回家吃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当时煤矿的真实景象。
这个离婚的插曲很快就在我脑子里消失了。父亲和母亲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说话,唯一不同的是母亲不再冷脸,开始对我们有了笑脸,偶尔还会从商店带回来糖和饼干,但这些她不让我们给父亲吃。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尿尿,给父亲悄悄的拿了几块饼干,送到外屋,放在父亲的枕头边,被母亲发现,还以为要挨打,结果,母亲像什么没发生一样,只是喊我别着凉。
过了几天,弟弟问我:“二姐姐,你喜欢爸爸 还是妈妈?”
“都喜欢。”
“只能选一个呢?”
“那我选爸爸,你呢?”
“我选妈妈。爸爸说他要带我走,他要带我去哪里,你知道吗?”弟弟问我。
我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父亲同我讲到的离婚的那些话。
晚上,等母亲睡着了,我起床抓了几颗水果糖到了外屋,父亲躺在床上背对着我。我悄悄过去,费劲的爬上去,转到父亲面前,躺下,刚把手里的糖要放到枕头边,父亲把被子盖到我身上:“傻丫头,怎么不睡觉。”
“爸,你是要和妈妈离婚,给我和弟弟找个后妈吗?”我悄悄的问。
“不可能,我才不要我的孩子找后妈,找后爸也不行,我的孩子一定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带大。”父亲很坚定的说。
“真的?”我第一次对父亲的话有些怀疑。
“真的,大人不骗小孩子,爸爸不能骗二妹。”父亲笑着说。
“那好,拉钩上吊。”我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好,拉钩钩。”父亲用自己的小拇指勾着我的手指,和我一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我又爬起来从父亲身上翻过来,下床,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小声对父亲说:“爸,拉钩上吊了,一百年不许变。”
父亲对我挥挥手:“不变,不变,五百年都不会变。”
母亲还是不跟父亲说话,非要有事必须说,也是让我当传话筒。父亲还是自己洗衣服,他也不让我和姐姐洗,说他自己能洗。
母亲开始加班拉菜买菜,她们商店的班长说,母亲熟悉地里的菜价,和菜农也熟悉,所以,拉菜几乎每次都是母亲去。
拉菜这天,母亲要早上四五点就出发,等到半夜两三点才能回来。
八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这次拉菜回来,再去拉菜估计就是单位的冬菜了。
早上三点钟,母亲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到了下午大概三点多的样子,总机房接到电话,说母亲拉菜的车在英雄桥翻车了,一车菜全部翻下来,说是压了人。消息是母亲商店的班长过来说的,表情凝重,说,情况不乐观,人已经送到总厂医院了,让父亲赶紧下去。
第51章 车祸
班长曹阿姨催着父亲:“你赶紧走,我家老朱的车要下去,别磨蹭了。都给你说了,挺严重的,人都被压在菜下面,满满的一大车厢菜,你听不见啊,赶紧去医院,老朱直接把你拉到医院,我也下去,你还在磨蹭啥。”
曹阿姨比饭䢋还急。父亲站在门口喊:“兰兰,赶紧回来。二妹去把兰兰和弟弟找回来。”转头又对曹阿姨说:“我得把孩子都带下去。”
“你现在带孩子干嘛?不够乱的,先去看看小米的情况,赶紧走。”曹阿姨急的想骂人,语气提高了不少。
我跑到房头拐弯就看见弟弟在厕所外面用橡皮筋打苍蝇,我抓着弟弟说:“快回家,我们去总厂看妈妈。”然后又去沙坑找喜欢在那边跳皮筋的姐姐,姐姐果然在那。
等我们坐上解放车的时候,车厢上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曹阿姨和父亲都在车厢上面。父亲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等我们到总厂医院的时候,一问护士英雄桥翻车的病人,都指着急救室说,在里面。
父亲带着我们小跑到急救室门口,正好一个护士从里面出来,父亲问:“里面的人怎么样?
”护士急急忙忙忙的连头也不抬的说了句:“在急救。”
父亲忙问:“严重吗?人怎么样?”
“非常严重,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截肢的可能很大。”一个大夫从里面出来,白大褂上全是红色的血。
父亲楞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医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父亲蹲在地上,抱着头,我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很难受。
几分钟的时间像几十分钟那么漫长。
门打开,有一个护士出来,手上拿了一个医院常见的病历夹,对着门口的人问: “李修正 的家属,过来签字,病危通知书。”这个李修正在护士带点方言的口音下,都听成了米秀珍。
父亲站起来,几乎是挪过去,到了护士跟前跪下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她的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妈妈。”
“妈妈,谁是妈妈?”护士的眼睛充满了疑问。
父亲不签字,就跪在门口对着里面喊:“珍珍,你要坚强点,孩子们都在外面守着你,你最喜欢的三个娃就在等你回家呢,你不能离开我们。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不该和你生气.......”
护士不耐烦了对着父亲说:“同志,同志,里面抢救的是个男的,男的,你听清楚,别再这里捣乱了。你老婆轻伤,在那边病房里。”接着护士继续喊:“李修正的病人家属,在不在?”
弟弟眼睛尖,转头就看见母亲从走廊那头慢慢的走过来,他边喊边跑:“妈妈,妈妈,是妈妈。”
曹阿姨也看见了妈妈,过去门口拉起父亲:“王师傅,小米在那,你看,她没事,没事。”
父亲满脸泪水,不看走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自言自语:“珍珍,四妹子,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惹你生气,你就不会跑去拉菜的。珍珍啊,你怎么就忍心放下孩子们不管呢。”
“爸,爸,妈妈没有死,妈妈还活着。”我摇着父亲的手喊道。
是母亲,额头上包了纱布,走路很慢还有点瘸,胳膊也是吊在胸前。她站在父亲面前,我和弟弟姐姐都高兴的抱着母亲的腿和胳膊,完全不顾母亲会不会疼。
父亲看到母亲,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大哭起来。
父亲哭,这是我见的第一次,积压在心里的那种悲痛和各种情绪突然发出,那哭声直接让我们三个孩子一起跟着大哭。
曹阿姨拍拍父亲的后背:“王师傅,你哭啥,小米好好的,你该高兴啊,怎么弄得大人带孩子像号丧。赶紧的醒醒了,小米没事,没事。”
父亲松开怀里的母亲,手直接去抓着母亲没有受伤的手,好像怕一松手,母亲就不见了似的。
父亲擦擦眼泪,又开始笑,对着母亲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的没事吗?”父亲转圈围着母亲仔细看,等确定母亲只是额头破皮,左胳膊划伤了,小腿也是皮外伤,才放下心来。
看到我们三个橡皮一样的贴着母亲的胳膊和腿,赶紧拉开我们:“这几个傻孩子,妈妈胳膊腿都受伤了,很疼,很疼的,不能抱着妈妈。”
母亲此时眼泪唰的一下冲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怎么又哭上了,刚才他们哭你不哭,现在人家都笑了,你又哭,哭得是个啥,怎么一家子人都是哭精。小米,赶紧回病房,王师傅,带着孩子,陪小米回病房休息。”曹阿姨知道母亲没大碍,也松了口气,劝着我们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