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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三十年(58)
作者:一方亭苑 阅读记录
小叔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躺在手术床上的弟弟嘴巴里插着一根手指两倍粗的白色管子,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太阳穴两侧贴着瓷片,胸口被纱布紧紧包裹着,从纱布里钻出一根透明的细管子,胳膊上打着吊针,脚脖子上夹了一对夹子。盖着的被子两侧掉出来的装液体袋子有三个。
早上进去的是个活蹦乱跳笑着说话的小伙子,现在出来的是个浑身插满管子,整个上半身都被纱布包裹的没有任何直觉的病人。
我一直跟着手术床,也跟着家人一直掉眼泪。
弟弟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都被隔离在了门外。护士让我们只留一个人在病房,等着护士随时通知,其他人都可以回家。
母亲留下,她没回病房,她守在监护室门外,从探视窗口一直看着昏迷中的弟弟。
我们也没离开,在监护室门外走廊坐下,父亲抽泣着说:“这孩子太受罪了,那么大的手术。”
小叔说:“干嘛不让我替他,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啊。”
那时候的心脏手术基本都是开胸,还没有微创技术。弟弟的胸口直接被打开,刀口很长,从脖子的锁骨处到腹部,腹部两侧还有两个引流导管,伤口缝了 36 针。
后来弟弟说,在监护室,小护士太厉害了,拍他的脸知道拍醒,然后让他咳嗽吐痰,他没劲吐不出来,小护士把他拽起来,使劲拍他的背,直到那口痰吐出来才放心。但弟弟快疼死了,吐了一口痰整的全身大汗。
24 小时之后,弟弟可以吃点流食,护士就让母亲进到监护室给弟弟喂饭。看到弟弟能吃饭,能喊妈,母亲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她每一次从监护室出来,就把弟弟的情况说给在走廊的父亲和我。我负责跑腿,需要什么,就赶紧跑去买什么。
晚上很晚,父亲和我先送姐姐回单位,然后我们再回田叔叔家。
姐姐的毛纺厂离医学院只有一公里多点,本来我是可以住在她宿舍的。但要给弟弟做饭,她的宿舍不具备条件,所以才选择较远的田叔叔家,方便做饭。
第70章 出院
我和父亲还是一样,第二天早早到了医院。监护室不让进,我就站在门口。后来弟弟说,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是我,我穿着裙子站在门口,我手里抱着半块西瓜,把他馋的要命,可他说不出话,嗓子都是 哑的。
当时我就是抱着习惯准备给弟弟吃的,西瓜是他的最爱。但护士过来没让我进去,说弟弟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小叔每天晚上下班就过来,他说替换一下母亲,让母亲 好好休息一下,可母亲坚持自己照顾弟弟。小叔也是跑前跑后的买水果,买零食。每天都是很晚才骑自行车返回单位。
姐姐不上班的时候也是往医院跑,这一段时间,我们家的人都聚在医院里。
弟弟的部分记忆还是丢失了,母亲是他第一眼醒过来看见的人,母亲一直守在门口,他醒来还和母亲说了话。护士让母亲进监护室,护士指着母亲问弟弟:“这是谁?”
弟弟声音不大,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妈。”母亲听到涛儿喊妈,一直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半。护士动动弟弟的右脚问:“这是哪里?”
弟弟回答:“右脚。”
护士又动左脚继续问,弟弟都答对了。护士对母亲说:“没问题,放心。”
药物作用,弟弟说完继续睡了。护士让 母亲用纱布沾水给弟弟洗脸,洗嘴唇。弟弟嘴唇干裂,但不能喝水,只能用纱布沾水给他打湿嘴唇。
早上,母亲还是用纱布给你弟弟清理牙齿,弟弟实在太渴了,把纱布上的水都吸进嘴里喝了。
手术后开始发烧,因为刀口太大,这种发烧也是正常。两天后,弟弟的高烧退去,人也基本清醒,主动要求回到普通病房。
回到普通病房的当天晚上,弟弟竟然下床活动了几下,扶着小叔的肩膀走了几步路。小叔小心翼翼的缓慢移动脚步,生怕弟弟跟不上。
同病房的都在劝弟弟躺着,弟弟说,实在躺不住了,起来活动一下。
正好护士进门看到惊奇的说:“你可真厉害,是我们手术以来第一个这么早站起来的病人,了不起。”护士朝弟弟竖起了大拇指。
病房里的人都特别羡慕我们家,说我家人这么和睦团结,啥事都是商商量量,几个孩子还都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尤其是母亲,在医院里护士医生都给与她极高的评价。说她照顾弟弟很专业,很有耐性。其实,母亲自打决定给弟弟住院开始,就不停的询问医生和护士各种问题,还自己买了基本关于心脏病治疗和护理的书籍,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看书。
母亲精心地照顾着弟弟,弟弟成了这里恢复最好最快的病人。同病房的家属和病人都说是母亲会照顾,隔壁床五岁的小男孩的父亲,直接找到母亲:“大姐,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我儿子这两天就安排手术,你家涛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你看,你能否帮我照顾一下晓斌(五岁男孩的名字),他妈妈出国了,啥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只要涛涛还没出院,你家晓斌手术出来,我就顺道照顾了,再说,还有二妹天天在这,她也可以搭把手。后期涛涛出院,我也就帮不上忙了,只能辛苦你自己了。”母亲也很同情这对父子。
晓斌就是那个皮肤超级白的小孩,乖巧安静,喜欢追着弟弟跑。弟弟从监护室刚回病房,他就跑过去:“涛涛哥哥,还疼不疼,给你吃巧克力,吃了就不疼了。我每天都和爸爸去那个窗户看你,爸爸说,过几天我也要住到那个房间去。”
晓斌的手术是两天后开始的,手术后也是进了重症监护室。母亲每天都进去帮忙,她说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做这么大的手术比看到涛儿做手术都心疼。
晓斌嘴巴甜,也跟着弟弟叫我二姐,不知道啥时候撒娇叫我二姐姐,就这样二姐姐在病房里传开了,连护士都跟着喊二姐姐。
晓斌手术三天后回到病房,母亲让我主要照顾他。
晓斌很听我的话,每天晚上都要听我讲故事,才睡觉。有时候不舒服,闹脾气,他父亲没办法哄不好,也是找我帮忙。晓斌看到我就不哭了,我边给他讲故事边给他洗脸。
照顾了晓斌一周,弟弟也该出院了。
弟弟的伤口虽然愈合,但腹部的两个小洞还没长好,引流管抽出来四五天了,还有一个刚开始结痂。护士说,后面排队做手术的人太多了,要腾病床。弟弟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回家慢慢修养。
收拾好东西等父亲来接,晓斌眼泪汪汪的伸手要母亲抱抱,要我抱抱,还要我给他讲故事。他父亲也是红了眼眶,看晓斌小手拉着我不松手,对晓斌说:二姐姐今天送涛哥哥回家,过两天就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先让二姐姐回家。
晓斌把自己的一把牛角梳子递到我手上:“二姐姐,给你的,你的头发长长的好看,我以后也要长头发。”
大家都笑了,晓斌父亲笑着挂了一下他的鼻子:“傻小子,长头发是女孩子才应该留的,哪有男人留长头发的。”
晓斌伸出舌头,做了个怪相,笑了笑。
父亲骑着田叔叔的自行车来医院,说先到田叔叔家,单位的车明天才能到。
母亲有点埋怨父亲的办事不周:“那怎么去老田家,涛儿能坐公交车吗?你也是的,难道你自行车驮着他?”
晓斌的父亲起身去了护士站,一会就转回了病房,给母亲说:“大姐,别着急,等个二十多分钟,我给你们找了一个便车,一会就到,他刚好顺路过去六道湾,把你们捎过去。”
父亲母亲都知道他这是有意安排的,这样说是最大程度的让父母接受他的安排,也是对母亲照顾晓斌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