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之名(142)

守在门外的咏芫已经穿上了黑纱长袍,见妹妹赶来,连忙拉了她走到侧旁,小声问她:“怎么弄到这时才来?”

咏葭伸头越过哥哥的肩膀往殿门里瞧,“陛下,还好吧?”

“非常不好。”咏芫捏捏眉心,“一天一夜跪在灵前,滴水未进,谁也劝不听。”

就知道会这样,他们父子感情亲厚,泽彼举国皆知,此次好不容易重返王城,尚来不及享受劫后与家人团聚的快乐,上王却已撒手人寰,宥连策必定悲痛万分,就连咏葭自己也无法接受,让一向极重亲情的他如何面对?

“为何这般突然?上王究竟得了什么病?”

咏芫看了看周围,才将上王中毒的事儿告诉咏葭,并交代不可泄露。

咏葭握拳啐了一口,“该死的!”想那太后真真作恶多端,不但下毒害死两位公主,又下毒谋害亲夫,世人都指责苍岌人狠辣擅使毒,岂不知狠辣之人根本不分国界。

“逝者已矣,莫再追究。”咏芫担心她一时意气跟宥连策道出真相,继而再起惹风波,遂又警告一遍。

“她倒好,死了一了百了,可苦了活着的人。”咏葭虽愤愤不平,却也理解哥哥用心。

咏芫推推她,“去换身衣服,然后去看看陛下,好生劝慰,让他多少吃点东西,别拖垮了身子。”

“嗯。”咏葭长叹口气,转身去换丧服。

肃穆的灵堂,目光及处满眼的白,烛光星星点点下映照着宥连策悲凉的身影,咏葭缓步上前,焚香祭拜,整个过程宥连策一动不动,彷如死物。

他半垂着脸,看不清面容,咏葭跪到他身边,轻轻说道:“陛下,您守了这么久,歇会儿吧。”

宥连策盯着地面,不言不语。

“我知道您没胃口,不过不吃东西,您会撑不住的。”说完咏葭等了片刻,他依然毫无动静,于是试着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相信上王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您这样,他生前不是最疼爱您的吗?”

宥连策还是没有反应,咏葭咬咬牙,干脆揪他起来,而意外的是他还真就让她揪了起来,活像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咏葭讶异之后不由得放柔了力道,小心翼翼搀扶他走进偏殿。

女侍们迅速端上膳食,咏葭将任由摆布的宥连策摁坐到桌前,可他不动手吃饭,咏葭无奈只得喂他,食物送到他嘴边,霍然发现他双眼红肿无神,下巴爬满黑青胡渣,昔日的意气风发消弭殆尽只余空洞洞的悲怆。霎时心酸一股脑汹涌而上,刺得眼眶温热发胀,向来自诩没血没泪的她蓦然泪流,泪滴打落桌面,氲开一小滩水渍。

宥连策睫毛微颤,浑浊的眼底水光浮现,须臾眼角滑下泪痕,隔着泪雾看向同样悄无声息落泪的咏葭,她甚至还维持着喂饭的姿势,两人便这么相对着,安静哭泣。

两日后,遵照上王遗诏,将其焚化。

清晨,承载着上王遗体的船舶乘风出海,四周护航的舰只徐徐跟随,宥连策站在船头仰望高高垒起的柴薪,而他的至亲正平躺在上面,脚边满是诵念安魂经的祭司,素白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切飘渺若梦,显得好不真实,但彻骨的伤痛却货真价实的存在着。

船行至大海中央,雾吹大祭司登高大声朗声经文,护航舰鸣炮以示送别,一名内官将火把呈给宥连策,宥连策顿了半晌方颤抖着接过,然后垂眸盯着噼啪燃烧的火焰,心口闷闷钝痛,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就这么亲手送走父王。

蓦地一条护航舰上响起悠扬婉转的琴声,咏芫席地而坐,腿上搁着一把样子怪异的木琴,修长的指尖拨弄琴弦,旁边咏葭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宥连策,开口唱起了那首殇曲,她独特的声线时而高亢时而低回,如泣如诉,让闻者无不感伤。

宥连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热泪洒落,沾湿衣襟,雾吹大祭司见状撩袍跪下,“陛下,请送上王上路吧,俗世苦多,天国极乐。”

众人亦跟着跪倒一片,齐声高呼:“陛下,送上王安心上路吧。”

宥连策深吸口气,别开脸,手一扬火把落在柴薪上,淋过松油的干柴即刻过火,浓烟冲天而上,宥连策不忍再看,转身下船。

父王愿您一路走好!

不多时火焰吞噬了整艘船,巨大的火球映红了海面,护航的舰只缓缓后撤,岸上送别上王的百姓莫不悲痛哭号,丧钟响彻独岛……

……

独岛的四季不算分明,即使冬季亦不寒冷,只多雨,春天季风到来吹开浓密的云层,太阳便时常造访,当阳光益发的开始灿烂也意味着夏天脚步临近,于是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繁花斗艳,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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