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之名(149)

“……走?”他顿了半响才有反应,不知所措的抬起头,咏芫神情亦是木然,平时最是在意整洁的他今日尤其不修边幅,落魄的胡渣子爬满面颊。

“陛下,咏葭遗言是回苍岌,所以我要带她离开。”

宥连策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我不准!”

同来的墨渊一副吃人的样子,全然不将对方视作一国之君,态度鄙夷道:“你有何资格说不准?况且我们不是来请示你的,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宥连策不管不顾,扯开嗓子咆哮:“总之不准就是不准,咏葭哪里也不去,她必须留下!”

“留下?你害死她还不够,还要让她死后不得安息么?”墨渊说着说着热泪滑落,两天了,每次提及香消玉殒的佳人仍锥心刺骨的痛。

面对墨渊的指责,宥连策始终不肯妥协,把咏葭从他身边带走?休想!

“陛下。”咏芫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按苍岌习俗逝者须得回归故土安葬,恳请陛下恩准。”

医术高超却救不回自己的亲妹妹,让她惨死异乡,咏芫所受的痛苦折磨绝对是双重的,短短两天人便迅速消瘦憔悴下去,眼窝以及双颊凹陷,倘若他和墨渊一样大吵大闹将情绪发泄出来倒也还好,偏偏他平静得可怕,谦恭柔顺依旧,叫宥连策愧疚得几乎没脸面对。

“真的非走不可?”宥连策一边颤声问,指尖一边深陷掌心,皮开肉绽犹不自知。

咏芫点点头,“陛下应该知道,咏葭她有多么渴望自由,从苍岌到北锡,再从北锡到泽彼,历经艰险磨难,为只为有朝一日摆脱杀手身份,若陛下对她尚存一丝怜惜之心,请您圆了她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梦想吧。”

宥连策颓然倒退一步,他其实更清楚咏葭真正渴望的是他的爱!她所要的自由早在贝岚女王赐封为女爵时已经获得,根本不必继续受制于迟瑰,皆因他才会来到泽彼,一心一意辅佐他夺回王位,岂料他却伤透了她的心,最后甚至不惜以死唤醒他,于是她所谓的“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梦想”不得不又转回到“自由”上。

“我想去陪陪她,行吗?”他语带祈求,完全失了帝王的霸气,如同等待施舍的乞儿。

墨渊一听刚要愤而拒绝,咏芫却快一步拦下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宥连策,“行。”

宥连策无限感激,发自内心的说:“谢谢。”

……

咏葭出事后,咏芫将她带回宫里的居所,也不知特意熏了什么香,房间内有淡淡的暗香浮动,宥连策步履蹒跚的踏进去,突然想起咏葭身上从不沾染任何味道,初始他就因此猜出了她的身份。

床榻上,咏葭彷如睡着了一般恬静安详,嘴边竟噙着一抹微笑,纤细修长的手交合平贴于腹部,洁白的衣裙衬托下皮肤透着如玉似的温润光泽,她,仍然美得惊人。

毫无预警的眼泪便汹涌而出,宥连策跪到床边,伸出手像怕打扰她睡眠一样轻轻抚摸她披散在枕上的黑亮青丝,“咏葭……”刚喊了她的名,声已哽咽,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握住她的手熨帖在脸畔,宥连策微微转头,唇印上她手心,滴滴泪珠瞬间潮湿了她的掌纹,胸口由她亲手纹下的白色小花化作世上最尖利的刺,深深扎入心头,痛不欲生。

他总算明白父王为何决绝的选择一死,比起永远失去所爱死亦何惧?

宥连策褪了鞋袜,躺到咏葭身边,将柔软娇小的她揽入怀中,一个个碎吻落下的同时伴随他的忏悔:“我为什么那么愚昧?为什么那么不懂得珍惜?咏葭……不要睡了,醒一醒,醒过来打我骂我嘛……”

他清晰的记得一开始他尚未看清她的样子,她便先结实的给了他一拳,然后才对被揍晕的他说了第一句话:“这样你会好过很多。”

那时的她全无女性自觉,既不温柔也不乖顺,粗鲁的拿着针头在他重伤的身上缝来缝去,疼得他死去活来,而她更不耐烦,一不小心撕裂伤口,她气得差点想当场砍了他。明明气质冷清却总爱跟他抬杠,牙尖嘴利,无比蔑视他,两人的第一个吻居然因为意气之争,如今想来真是好笑。

后来他们肩与风暴搏斗,得知她并非冷血无情不顾旁人死活,他蓦然生出想和她亲近的念头,悉心帮她疗伤,或许潜意识里已然对她衍生出了好感,只怪他们结缘于他最为落魄时,面临诸多生死考验,从而卑鄙的理所当然的视她满腔深情如无物,一夕诀别,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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