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垂眼睫不说话，一恍神，手里的团扇便被黑猫扑掉了。它瞅着扇面上翩跹的蝴蝶抓挠不停，可终究是一场空。

我拾起破败的扇子，莞尔道：“多谢江中官。”

10

江长离走了，可我心头发堵，枯坐在那竟忘了时辰，直到东宫来人寻我。

太子身边与我相熟的内侍燕羽，他带了几名宫娥来，说要替我收拾东西。

他面颊上有道巴掌的红印，眼神里的埋怨藏都藏不住：“日头都要落下宫墙了，秦选侍是有什麽要紧的事耽搁在这里？”

我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谓他：“你等一等。”

他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

我转身回屋找了伤药递给他：“过了夜便难好了。”

燕羽愣了愣，须臾才收进袖中。

他撇过了脸，说话已不像方才尖刻：“不是我要催姑娘，实在是殿下挂心。夜里有御赐的宫宴，殿下回去更衣，不见你伺候，怎有好脸色？”

我轻轻道：“太子打发我走的时候铁石心肠，我怎知他突然就挂心起我了？”

燕羽觑我一眼，似乎恨铁不成钢：“秦姑娘花起心思来，殿下一贯是受用的。可上一次太子生辰，你瞧瞧你做了些什麽？”

我有些冤屈，太子生辰，宫中自然操办得热闹，谁知他醉醺醺的还要往宫外跑。我自以为清閑，便去了戏园子听戏。

那一日唱的正是《镇南关》。

台上咿咿呀呀唱念做打，歌的是北邺铁骑气壮山河，南渡攻城，颂的是少年将军英姿勃发，奋勇杀敌，眼看着南平国主解冠献城，北邺将帅马上受降，看客们掌声雷动，叫好阵阵。

原来南平灭国是这样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我以为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可手指一抹，全无泪痕，我的眼睛干涸得流不出泪来。

婢女看我脸色不好，催着我回去。

我像条漂浮的魂寂寂回了宅子。

屋里熄着灯，我不知太子来了，待一上榻，有人将我一把捞过去，我失魂落魄间被吓到，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开始撕扯我衣裳，浓烈的酒意几乎将我熏吐。

我掉入最深的梦魇里，使劲挣扎想要脱身，泪珠终于不争气地淌出来，止也止不住。

他亲到我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忽然停了手，又忽然呵斥：“去了哪里？败兴！”

我梦醒了，知晓他是太子，任我再怎样哄他、讨好他，他只是意兴阑珊。

几日后，太子说他腻味了，派人来打发我出府。

11

燕羽那般提点我，我自然识趣，心知白日里惹得骆祈昭不快，待他赴宴回来必要好好取悦他。

入夜后，我沐浴妆扮，又调了太子最喜欢的帐中香让宫娥熏上。

我等了许久，等得无趣困乏时，只得拿了骆祈昭送我的琵琶信手拨弄，掩抑低回，幽愁暗生。

屋中的灯烛摇摇曳曳将熄时，燕羽派人来说，太子喝醉了酒，已经歇在自己寝殿，让我过去伺候。

我收好琵琶跟着来人去太子的寝宫，可还未进门，便迎面撞见了晏从嘉，想来是他送太子回来的。

他目光灼灼盯住我，我垂眼敛去心绪，朝他见礼：“见过靖平侯。”

他忽然上前一步，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自禁地向后退。

燕羽立在晏从嘉身后，低着眉像尊泥塑木雕，他装聋作哑的模样叫我一怔。

江长离提醒了，靖平侯出入掖庭，皇后疑惑，太子一贯盯着他，又怎会不起疑？

我心思缭乱下便想离开，却在迈过门槛时一绊裙裾险些跌倒，晏从嘉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慌乱间一擡眼，堪堪撞进他眸中。

他看我似乎是一个是故人，又似乎是一个……陌路人。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多谢侯爷。”

脚下仓促得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仿佛那是个恶鬼，要吃我的心。

我魂不守舍地去看太子，正欲撩帐，却被一股大力拖上了床。

骆祈昭粗暴地命我叫出声来，重重咬我的耳珠，戾气重重覆压而下：“大声些，孤想听。”

我难堪得死死咬住唇，将濡湿嘴角的眼泪连同呜咽一起都吞了下去。

12

我的不温驯惹怒了太子，他狠狠折腾我一番才渐渐平息了躁怒。

待他餍足睡下，我却久久难眠。

我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

散着发，赤着足，轻轻躺到南窗边的软榻上望月亮。

皎皎明月，光映照人，可月亮太清太冷，要在我身上覆一层白霜。

我慢慢蜷起身子。

我在软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因为一阵胸闷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