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已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我怎能就这样茍活着？

北邺的大军驻扎在城外澴水边。

半途休息时，我趁着北邺兵来送饭，轻轻摸了一下那人的手，后来他将我一人带入了芦苇丛中。

他脱了坚实的盔甲，连带着随身的长短双刀也丢在地上，我趁着他趴在身上时悄悄摸到短刀，用尽力气送入他脖颈，他至死都未回过神来。

我浑浑噩噩、仓皇无措地跳入澴水。

我想逃，终究无路可逃。

河水淹没我，也吞吃了我的记忆。

我被北邺兵打捞起来时，奄奄一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可我似乎还记得一个人。

我恍恍惚惚一眼看到了他，然后伸手死死抓紧他的衣裾，求他救我。

裴允，为什麽不是你来救我啊？

第 3 章

8

骆祈昭又留了我一日，他一步不出东宫的门，我看尽了东宫的奇珍异宝，他也逞足了兴。

这日我一醒，惊乌正蜷在被褥上，它睁着绿幽幽的猫眼，我甫一对视不禁骇了一跳。

惊乌，惊乌，它的名字其实是有缘由的。

那时我来邺京不久，因在私宅喂野猫被骆祈昭撞见，他脸色阴戾，几乎将我掐断了气，之后许久没有再来。

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惯了的，渐渐便将我的院子打理成了一处冷宫。

秋来夜鸦盘旋，惊啼不止，引得我噩梦缠绵，我一下病倒了。

有一日骆祈昭突然而至，居然还带了一个道士来。

我猜是下人们生怕苛待我的事被他知晓，胡诌我撞了邪。

那道士大抵也不知太子厌猫，居然斗胆向他提了黑猫辟邪，让太子在宅子里驯养一只黑猫。

骆祈昭脸一沉，提脚将道士踹翻了，厉声叫他滚。

可过几日，他却令人送来了黑猫。

下人这回谄媚极了，喜滋滋地告诉我，太子已经赐过名，叫惊乌。

那话听着，好似我替太子生了一个孩子。

我伸手挠了挠惊乌软乎乎的下巴，它贴着我的手指轻轻蹭，将我逗笑了。

骆祈昭一把将黑猫赶走，又搂上我。

燕羽按例送来了避子汤。

我皱了皱眉，有些嫌苦。

“怎麽？不想喝？”骆祈昭捏起我的下巴。

我温软一笑：“元霜最是懂事的。”

正欲起身，又被他拦腰勾了回去。

他挥退人，手抚在我的小腹上，一脸施舍：“替孤生个孩子，孤让你做侧妃。”

我原以为以他太子的身份，他又一贯看不上南女的身份，永远不会提这事。

我靠上他的胸膛，哄他：“元霜求之不得。”

可我一辈子也不会为他生孩子的。

9

太子叫我留在东宫先当个侍妾，我替他披上外袍，凑上去献了一吻便算应了。

我说要回掖庭取些东西来，他又鄙夷地嗤我：“孤这里什麽没有？”

我环着他的腰仰首望他：“殿下赏我的细软还在那里。”

骆祈昭垂落眼梢不满地睨我：“你揶揄孤？也不知是谁为了重回孤的身边，费尽心思打点燕羽。”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想抓我却被我逃开了。

骆祈昭出门后不久，我便抱着惊乌回了掖庭。

其实也无甚收拾，一些金银有何留恋，我只是还想等等一个人。

我想问问他，为什麽啊裴允？是我的阿爹阿娘、阿兄嫂嫂对不住你麽？是我太傅府的人对不住你麽？还是我南平的百姓对不住你？南平降了啊，为何还要屠城三日血流成河？

可我等了很久，只等来了江长离。

我正意兴阑珊地拿着团扇在廊下逗惊乌。

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身后：“怎麽？是东宫的清福难消受，又想回掖庭来当粗使宫女？”

我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直起身，顺势见了个礼，朝他笑：“江中官的恩，元霜会记得的。”

江长离觑着上蹿下跳的黑猫，冷哼了声：“听闻靖平侯昨日来掖庭逗留许久，寻一名叫秦元霜的宫女。”

我方伸出的团扇微微一顿。原来他来过了啊。

我状似不解：“靖平侯找我做甚？”

江重安讥诮反问：“是啊，他找你做甚？”

他又说：“靖平侯戍卫边关，郑氏的孤女守在他身边多年如一日的癡心，如今怀了身孕，更得皇后怜爱，皇后听闻靖平侯不合规制地出入掖庭，心生疑惑，命我前来看看。”

原来傅絮柔怀了晏从嘉的孩子。

我幽幽轻道：“江中官与我说这些做甚？这宫里我只认得太子。”

江长离斜过眼睛，笑不达眼底：“从前或许不认得，可如今得偿所愿入了东宫，总会认得的。眼下也算省事了，你一个东宫选侍，日后总是要拜见皇后的，倒不必我专程领你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