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多多的葬礼，那些亲人朋友趴在灵柩上哭得死去活来，好像没有死者就活不下去。等到入葬吃席时，每个人又有说有笑，好像是来参加婚礼。

也许最亲近的家人将难过藏进心里，但前后太大的反差让他们看起来太假。如果这麽能藏，为什麽之前要表现得那麽夸张，连许久没联系的人也能跟着落泪。

这些还不够，楚烟想看到更多。

不舒服的座位、令人难受的交通工具、不想见到的人，她依旧坚持跟在对方身边，直到愈发了解。

南方的海岛就连冬天都有深绿的树，他们在林间穿梭，一遍遍找寻过去的痕迹。

这时候的项祁和喝醉时一样多话。

“我们在这露过营，但快递要一周，所以就用床单和绳子连着树枝随便搭了一个帐篷。夏天蚊子特别多，晚上睡不着又不想回家，结果熬着熬着太阳就出来了。”

“我记得这里有过蜂窝，在那里。以前项添偷过蜂蜜，被蜜蜂追一路，直接跳进水里。”

“很有趣？”

“还好吧，看和什麽人。”

有道理。

楚烟继续跟在对方身后，体验从未有过的生活，慢慢地发现就这样也不错。貌似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知道她也很好，起码离开的时候不会有人吵到她。

在这热闹又安静的小岛留下痕迹便是存在，哪怕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轻松的感觉也不会离开。可什麽都是刚开始觉得新鲜，这份宁静又能保留多久。

楚烟认为是告别的时候了，但就这样空手告别好像差点意思。

她準备留下点什麽，起码不能让对方和自己一样自责。

一封信或许不错，再留点东西当作纪念······还要一份道歉用的礼物，封起来的米酒好像差不多了。

项祁

快递到得很快。

项祁小心地将米酒拿出来，明明已做好準备，拆开信封的手还是在颤抖。

闭上眼，深呼吸，眼眶却越红，但他还是打开了。

嘿，朋友

应该算是朋友。

不知道你什麽时候会看，总之我已经离开了这个无聊的世界。

离开早已注定，就算阻止也不会改变什麽，所以无需自责。同时很抱歉让你在失去亲人后又要接受一个随意闯入你生活的无聊的家伙的离去，因为我无法保证这段时间的轻松能保持多久。

曾经的我总在想着死亡是否能给别人带来惩罚，但我在你的身上看见答案，那就是不能。但海岛上的生活似乎让我知道了存在的意义，用短暂的一生感受快乐。我已经感受到了，也準备好永远留在这里。

此外，对不起，刚见面就电倒你。钢笔和笔记本算是赔礼，毕竟我身上之前的东西也就这点。

楚烟

死亡需要勇气，活着也需要。项祁将信收好，到嘴的米酒多了苦涩，为两人积攒的眼泪瞬间决堤。

明知都要离开，为什麽还会伤心，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渐渐地，再也没有泪水。哭泣的人深呼吸，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但他不会回去，因为这都不是两人想要的。

他将笔记本翻到第一页，亲笔写下旅途中的事情。

他也曾被困在自己搭建的牢笼中，但总有烦人的家伙搞破坏。现在，他站在人潮中，带着这两个家伙去看看那些地方和他们看到的一不一样。

多年后，入春的海岛迎来第一位客人，熟悉的身影依旧在港口迎接对方。

走进被收拾干净的房子，寻找另一个人的痕迹。

东西都在，卧室还是那人离开时的样子。床头柜上放着房子的备用钥匙，被子叠得很整齐，总是敞开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

他开始上山，在和项添去过的地方走过，在露营的不远处找到了那块被坐过的石头。或许是玩心大起，巨石侧面被写上小小的“到此一游”。

男人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从口袋里掏出支笔在边上写“项添项祁 楚烟”。

然后项祁来到老屋，从老人手里接过骨灰。这次的骨灰终于是到了自己手上，没有人再会争抢。

他又返回山上，亲手将骨灰倒进挖出的坑里。坑在古树旁边，而他坐在巨石上，和两人一起看破旧木船搁浅的沙滩、波光粼粼的海、海鸥飞过的天空。

因为是朋友，因为是家人，所以要一起去看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