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皱眉。老太太不在乎她的反应，绕到她身后又自言自语：“姑娘你头发这麽短，怎麽编辫子呢。”

或许因为村里的人全都死光了，现在眼前的是被执念锁在原地的鬼魂，所以只能重複生前简单的动作，没法完成对话。

门窗紧闭，但嘈杂的人声穿过墙壁顶进屋内。

“姑娘，没有时间了。”

老太太突然声音压得很低，扳住荧的肩膀，让她擡头对视。

“姑娘，你听我说，送你来的人应该告诉过你了，他想要你停止我们村这种不伦不类的风俗。”

信息流太快，荧一时半会来不及深思，她很懵，照助手的说法，村里人都以为自己还活着。

但老太太说知道有人送她来的，说明她知道这里不是寻常的阳间。

“他说这样可以救人，如果您知道什麽的话，请告诉我。”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听不清它们说什麽。门板吱嘎作响，像人试探推门，但被门栓挡住了。

“救人？……”

老太太沉默下来，但动作依然迅速，向荧身上套了一身大红的长裙，擡手放下之前拨到她头顶的红布，往她手里填了一把刀。

刀柄的花纹，是她从这个房间里拿走的海鲛刀，说不清其中缘由，刀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老太太握紧荧的手，双手发抖：“姑娘，我们村二十年的祸害都交给你了。新的狐爷太强大了，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我要做什麽……”

荧看不见老太的眼神，但从语气里仍能感受到铿锵坚定：

“拜托你了，洞房花烛，杀死狐爷，停止生祭。”

哐当一声响，海鲛刀掉到地上。荧扯掉红盖头，从桌上跳下来。

她望着手里的红豔喜庆的布匹：

“空是我的哥哥，我不会嫁给他，更不会杀死他。你们村的人都像你和你儿子一样，喜欢自说自话，随便安排别人命运的吗？“

老太后退几步，惊恐看她。

荧重新捡起海鲛刀，烛火暖光中刀刃寒光分外刺目。

助手失蹤之初，博主焦急打电话时提过助手名叫老潘子，荧跳海前又听到村长称呼某人叫潘老婆子，那个时候荧没有多想。

直到她在地上见到助手本尊的长相，现在面前又是助手母亲本人，来自基因的传承暴露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老辈流传一句话，儿随母，女随父。儿子通常与母亲神似。

助手老潘子还活着，出于未知理由，给村子引诱受害游客。母亲潘老婆子已经死了，也许是不想让儿子继续干伤天害理的事，也许是出于什麽同情心正义感，里应外合，想和儿子一起阻断村庄的罪行。

荧这方还在与潘老婆子对峙，门被人粗暴推开，撞到墙上，反弹几寸才停下。

门口钻进来几个灰色的影子。荧定睛，是几只灰狐貍，尖嘴龇牙，乍进入有光的房间里，眼睛皱缩为竖瞳，盯着她目露绿光。

门外有人站着，他与房间保持客气的距离，甚至不曾看房内一眼。

“你也是误入此地的麽？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少年音色温和，让人安心，“我的妹妹也是受害者，我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荧手中的红布绸飘落。

天色破晓，踏出房门，二人无言相望。

她向他伸手：

“哥，我带你回家。”

第 10 章

17

也许因为天快亮了，女鬼全部消失不见，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村民也三三两两散去，破败的房子门栓吱呀作响，寂静的路上偶尔传来人声。

“刚才我和大家聊过了，返回阳间的办法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自己和周围人眼中，你已经死去。”

荧拉着空匆匆跑过一条条村间小路，她的目的地是村子中心通向海鲛洞的水井。

“助手是跳井，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三位被鬼扑脸，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反而打开了重返阳间的门。”

荧没提她跳海。她握紧空的手说：“哥，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鲛境里空以为她死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他说的话，荧不敢想。

“助手是本地人，他经常在两界间穿梭，他的方法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也走他的路，马上就能回去了。”

“荧。”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语气平淡，如同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陈述。

“我很开心。”他说。

荧心里没缘由地发慌，情绪压死了她的动作。她停下来，回头看他。

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语调和缓，荧听出几分郑重：

“知道你还在，没有什麽比这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