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

“我在。”

“爱我吗？”

“很爱。”贝静纯聆听他的心跳，指尖轻抚纹身那处，像是把明月都抱在了怀里，让她心安。这里没有奔赴火海救援的消防员，没有艰难险阻，他们只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爱人。人生最好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她可以实实在在拥抱爱的人。就算醒来，也还握着爱的人的手。

指间莹润的触感像黄油一样融化，在身体里形成湍急的洪流，贝静纯丝毫没发现有人正在忍受何等酷刑。

难顶！纪鸣舟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她鼻尖上啄了一口，贝静纯笑了起来。这纵容的笑让他得寸进尺了，纪鸣舟翻身过来，将她纤细的月要身圈在自己臂膀之中，眼珠一错不错地、切切地看着，眼中有贝静纯读得懂的某种情绪，缓慢汹涌着。轮到贝静纯脸热起来，“老纪，你在看什麽？”

“看亲亲老婆、看纪太太、看宝贝、看心肝、看小蝴蝶......”

“一下子看这麽多人，平行宇宙吗？”

“不信？那就亲自试一试。”纪鸣舟耳鬓厮磨地笑着呢喃，一把将她的手更紧地按在自己雀跃的心髒。

医生交代不要有激烈运动，贝静纯抽出臂膀拥抱他，月要却很听话地擡起来。

“嗯，不激烈，徐徐图之，缓缓来。”纪鸣舟低头，额和她的额轻轻地抵靠在了一起，“虽然医生检查过没问题，但我觉得纪太太还是有权利义务再验收一下，好不好？”

贝静纯脸颊酡红，闭上眼睛嗯了声，任由纪鸣舟握住她的手，放肆而大胆地滑入薄薄的“好运气”里，指引她随着他的节奏来。

*** ***

贝静纯从来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可这一次，被纪鸣舟惹得眼泪涟涟，淌了他的肩膀。

“疗养院爆炸那次，闪燃前叶祺星还拿花瓶砸我的腿，想拉我一起去死。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麽？”

“今天灭火，我给大家殿后，又因为负隅抵抗的陈雨童，远远落在了后面。感觉肺里最后一口气都被耗尽了。你猜，那时候我又想的是什麽？”

“我不要猜！”贝静纯立刻眼湿了。所有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纪鸣舟从来不提。她也总是很小心地避开这些话题。

而现在，经受了熬炼之后，又也许是这一刻非同寻常的意义，像海豚依赖海洋，纪鸣舟潜浮他的海洋，“我想的都是你。最怕太太掉眼泪，一定一定要再见你一面。”

至此，支撑他的不再是体力，而是澄澈如一的信念：为了贝静纯，他要回去。“生当複来归，死当长相思。我在火场想，死不可怕，也要向着你的方向死。”

生当複来归，死当长相思——如果我有幸能活着，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如果我不幸死了，我也会永远想念你，出自两汉苏武的《留别妻》。

贝静纯在听到这句话，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开始决堤：纪鸣猪！只有你读过古文吗？！

纪鸣舟提醒她了，差一点，就差那麽一点点，她要永远失去他了。尽管劫后余生，上天赐予她最仁慈的结局。可是随随便便一个后怕，便轻易把所有喜悦、信心和希望都吞噬殆尽，她的世界只剩下漆黑的沉寂，再也没有颜色了。

都怪现在太过美好，以至于贝静纯怀疑是自己记忆被篡改。人有忘记疼痛记忆的本能。房间里暖融融的，他的身体带着刚硬而熟悉的触感，贝静纯潸然泪下。被爱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底气和力量，一点一点拼好心里的碎片。

上一秒说完最怕太太掉眼泪，纪鸣舟已经开始后悔，紧紧抱她，“生当複来归，只有前半句算数。”一手按在她心口，攫取她的心跳。

纪鸣猪！这麽深情的时刻，你在摸哪里？

“上帝拿肋骨创造了女人t，我在摸我的肋骨。”纪鸣舟吮她的泪，“为了你，我会活得很认真、很小心、很努力。”

因为你身上有许多我期翼实现的理想，因为我爱你。

柔软灯光从沙发延续到窗外，与清冷的月色相融。房间角落里有两道人影，模糊到了一起。宛然沙漠里焦渴了过久的旅人，他们在彼此身上找寻唯一绿洲。

崭新的床铺被踢得淩乱，贝静纯用力勾起脖颈，身在晃动，心髒也在晃动，恍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轻舟，在沉浮里翻出花来。别的感觉都没了，浑身上下，汗涔涔，湿淋淋。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只剩下热。面积有限的病床和月几肉拉伤的右手毫不影响纪鸣舟的发挥。

门外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走廊上时而行人来往，甚至能听到护士低声交接班的谈话。门也没有锁，随时有可能谁就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