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爱她，又怎麽忍心逼死她？”

“方南，妹妹和方北，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你爱谁？”

“我……不能……爱……她……”

“她……是妹妹……”

“可是我……”

方南在昏迷和清醒中不断反複煎熬，他再一次在卫生间里吐到昏过去，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在哭。

他的妹妹，他的方北在哭。

“哥……哥哥……我们不治了不治了……我再也不逼你治疗了……哥哥……你醒醒……”

方南在哭声中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满脸泪痕的方北，他浑身无力，骨头里更是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连骨头缝里都在痛，可他还是用尽力气，伸出手去擦妹妹眼角的泪。

他努力撑起笑容，温柔地哄妹妹，“别哭，哥哥不疼。”

方北哭着说：“我们不治了，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我让司机来接，好不好？”

无力苍白的手捧住妹妹的脸，一行泪从他眼角滑落，“好，我们回家。”

节假日的莘海湾有很多游客，到处都很热闹，小孩子拿着气球跑来跑去经常会撞到方南的轮椅。

“要不回去吧？”方北问。

方南看着人群，摇了摇头，“去走走吧。”

人太多，方北推着轮椅不方便，两人走了很久也没走到海滩边。

“就停在这里吧。”方南突然说。

方北皱眉：“可是这里看不到海。”

只能看见拥挤的人潮。

“没事，”方南笑了下，“不是非要走到终点的。”

大概是他把这些和离别有关的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反让方北心里很不是滋味。

谁会不在乎生死呢？

又有谁会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不害怕呢？

他只是担心妹妹，不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痛苦，不想让她为了自己伤心难受。

他那麽痛，止痛药早已没有效果，每天都在忍受病痛的折磨，却还要顾着妹妹。

她从轮椅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侧过头，将脸贴在他盖着毯子的腿上，很轻地叫他名字。

“方南。”

“怎麽了？”

“方南。”

方北什麽也没说。

她只是一遍遍叫方南的名字。

“叫哥哥。”

她从小就不爱叫他哥哥，总是“方南方南”地叫，算起来，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她倒是经常叫他哥哥，就好像多叫几遍他就能在她身边留得更久一点。

方北闭上眼睛，泪水浸透深色的毯子。

她不想让方南看见自己又哭了。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除了哭，除了一个个恶梦，她什麽都做不了。

“哥哥……”

此时的两人都没看见，他们的面前站了一个人，那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在暴雨中淋雨，在空旷寂静的夜里相守，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哭。

他也看见了轮椅上的少年，在人声鼎沸的海边，停下了即将落在女孩脸上的手。

就在她那声“哥哥”之后，他的五指一点点蜷成拳，最终无力地垂下。

女孩看不见，但是他看见了。

看见少年眼里的隐忍、遗憾和……

深爱。

可是他们看不见他。

他是一个局外人，只是看着他们，无法走进他们。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记忆和世界。

沈纵醒过来时，听到了窗外的雨声。

梦中的一切让他有些恍惚。

直到怀里的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才回过神。

沈纵起下床，走到窗边，看着深沉的雨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因为听了盛意的那些话，才会做这样的梦。

那不过是个梦。

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沈纵听见身后一点微弱的动静。

他回头，在昏暗中，将视线準确无误地落在床上的身影上。

“做恶梦了？”

“没有。”

床上的人问他：“在看什麽？”

“下雨了，”他朝她伸出手，“要和我一起看吗？”

他想告诉她，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梦里的少年，是怎样倾尽所有保护着、爱着他的妹妹。

他不想骗她，他确实嫉妒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和彼此唯一。

可是她说我不想听你的那个梦了，那只是梦，是梦就会醒。

是啊，那只是个梦，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创造出来的梦。

也许他们之间的相处根本不是自己梦里那样。

除了当事人，除了方南自己，没人知道他对自己的妹妹到底存着什麽样的心思。

年底时西楼要进行一次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