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令他难以啓齿了。“我要换一个问题。”他连忙说。

“不行！不能作弊。”

不知道什麽时候，总督太太已经露出了观察她所偏爱的孩子的神色。仿佛一位真正的幼儿园老师，她竖起一根手指，警告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我就不回答了。不然怎麽样？”维修工把那张牌放回桌子上。

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也露出了挑衅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她其实是，仍旧是他工作途中遇到的一位看不惯的家庭主妇。

总督太太皱起了眉头，那个十字形的小纹路在她眉心显得特别明显。“我刚才都回答了你的问题。”

“但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刚才，维修工再次问她选哪种，她选了真心话。维修工在纸牌里翻找着，为了展示一点起码的礼貌，也因为他觉得两个人不太熟时不应该问得太深入，于是，他只是礼貌地询问她：你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是什麽？

总督太太挑起了眉毛。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开始较劲了，仿佛幼儿园里那些赖在地板上打滚的孩子。“如果你不回答，我会打你。”她学着他的语气，複述了之前他说过的话。

出乎她意料的是（同时儿童心理学里也从来没教过的是），他的眼里立刻充满了泪水。

“怎麽了？”她说。

这个时候，一个迟来的念头终于令她顿悟了。由于某种微小的特征（可能是说话时的语气，走路的姿势，还有刚才他的动作），她极有可能高估了他的人生经历。

“不会就是……？”

维修工摇了摇头。如果把他亲吻自己家里的宠物兔子，亲吻出生一个月的小弟弟算进去的话，那麽，其实那并不是。

她坐到他旁边。“我很抱歉。”她说。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没事，别再说了。这样说得我好像得了什麽病似的。”

当然，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也可谓奇观了。

每次回到家他只要看见女朋友在客厅里，就会感觉自己已经足够温暖了。他们可是有那麽多的共同爱好！她会在家里一直囤积同一种麦片，会把白天看的电视节目的情节複述给他听，他们还从小就支持同一支棒球队——怎麽可能不支持呢。而且，他们每次在街上走着，她都会主动牵着他的手。

只是，只是——

“快吻我！”总督气喘吁吁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里。

天哪，他当时糊涂地想。这怎麽啦？就这麽发生了吗？可是，他到底算得上是什麽，而他背后这位——又算得上是什麽呢？像是为了给士兵做出示範，总督凑上来，在他的脖子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发出子弹上膛般的声音。而他——而他——

“我真的很抱歉。我们换个问题吧。”总督太太忧虑地看着他。

上帝啊——这居然就是他掉眼泪的原因。她心想。不知道为什麽，虽然他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没事，但他的眼泪还在往下掉。

你看见了吗？她对着上空的某个并不存在的头颅说道。看看你自己，就这样逃去月球了，看看你造了什麽孽吧。而他居然真把我当成母亲了，还在这哭诉呢。

“我没事。”他一边抹去那掉下来的一滴眼泪一边苦笑着说，“只是天气太热了。我太……太容易激动了。”

她沉默地看着他。

头顶上空的那个人仿佛耸了耸肩。我可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别问我。他会这样说。我全都不记得了。

或者他还会加上十分经典的一句：如果你想离婚，就离吧。

过了一会儿，她在口袋里翻找着自己的手帕。“不，不用了！请别。”总督太太的情人注意到她在找什麽，握住了她的手。他还是苦笑着，“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只是觉得……我已经……”

她当然也有同感，觉得她已经超越了它，早已经不会对它掉一滴眼泪了。当然这样更好。

第 25 章

“大人，您有一个电话。”副官走进办公室对总督说。

“从地球那边打来的吗？”

“是的。”

总督皱了皱鼻子。“肯定又是孩子。”他仿佛在向副官解释什麽，露出了僞装的怒火，“她老是拿孩子来烦我。”然后他发现副官在打量着他，又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鬼脸。仿佛在说：怎麽啦？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有孩子的。

“不是孩子。”副官说，“是……好像是您的太太。”

“不要理她。”总督果断地命令道。

可是，她好像有很要紧的事要对您说。副官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他不想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