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终于有些害怕了。在咨询了副官的意见后，他决定派出持枪警卫兵驱赶人群。

赶来的卫队拿着喇叭向人群喊话。然后，他们朝着天空放了几枪。

就这样，在卫队的簇拥下，他们好不容易得以脱身，灰溜溜地回到了办公室里。

总督一屁股坐在皮质的沙发上，一个劲地用左手扯着、拽着右手的手套。白天太阳直射，他出了很多汗，以至于手套黏着取不下来了。

副官在旁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原因，总督脸庞灰黄，眼底的黑眼圈也格外明显。而且，由于高温，他们两人都在不停地出汗。

瞧，这就是得意忘形的下场。副官在心里说。

就算回到了办公室，外面的喧闹声依旧从窗帘背后，从大门外面，从四面八方传来。总督和副官不得不极力避免对视，假装彼此都没听见。

外面的人群要求一个解释。因为他们发现总督刚刚溜了。然而他们尚未察觉到，新任总督已经不灵光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在阳台上沾沾自喜地站了几个小时，才听清楚他们嘴里喊的是什麽。

总督把手套递给副官，又把鞋子袜子都脱下来，脚搭在沙发上。由于空调失灵，他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着风，露出厌恶的表情。

瞧，这就是配做总督的人。副官心想。这就是我们地球的总督。

“这空调怎麽回事？”总督终于忍不住问。

副官默不作声。总督没得到回应，眯起眼，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我真想知道上一任那些人是怎麽熬过来的。”

副官仍旧默不作声。刚才在阳台上的情景显而易见令他碰了一鼻子灰，他心想，现在，他肯定要把怒火发在我身上了。

总督困难地翻了个身。由于大量出汗，他感觉身体被胶水黏在了坐垫上。“地球这些人到底是干什麽吃的啊？”

几个小时前，您还站在走廊上，用手指着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您母星的风景呢。副官心想。

“大人，我去叫人过来维修一下。”他用尽可能专业的语气说。

总督用大拇指按摩着太阳穴，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他正打算出去，却听见沙发背后传来一声：“给我弄点柠檬水来。”

副官对着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刚才他一心以为自己备受欢迎，非要站在阳光晒得到的地方。“是，大人。”

“也给你自己弄点喝的过来。”

办公室的门犹豫了一下，随后轻轻带上了。“好的，大人。”他回答。

第 10 章

空调偏偏选在这一天坏了。昨天晚上，总督太太接到妈妈从外省拍来的电报。毫无征兆，电报只是简洁地通知，她的妈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偏偏在这一天，空调也罢工了。天还没亮，她在被窝里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喂，”她光着脚下床，拿起听筒。

空调公司远程检测到她家里的空调出现异常。管道异常高温。女儿房间里的空调。

“可我这边没发现什麽问题。”她用手指拈出眼屎。

反正他们已经派来了人——在路上，和她自己的妈妈一样。“行。那让他们快点来，行吗？”她烦躁地说。

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想让妈妈进门时看到旁边还有维修工人忙活。想想看，妈妈坐在沙发上，她在旁边诚惶诚恐地站着，给妈妈倒茶。“你这里装修得很不错。”妈妈拿起茶杯。与此同时，在卧室里，维修工人带着灰扑扑的仪器发出噪音，并且高声喊她过去签字。

“我的命就是这样。”她站在客厅里，咬牙切齿，“反正她永远也不会满意。”

她仿佛已经看见妈妈的装束——一身白，戴着巨大的帽子，上面还别着一朵白山茶。妈妈伸出戴了手套的手指，按下门铃，她的右手还拿着——还拿着一把白色的，花哨的蕾丝遮阳伞。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某某总督家是住在这里吗？”她仿佛听见妈妈那拿腔拿调的声音，向邻居正在遛狗的某太太，那天花园派对上的某位太太询问。

“她永远也饶不了我。”她用手抱住头，感觉需要一些止痛药。

女儿和儿子还在房间里睡觉。这一天是周末，他们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她敲了下女儿房间的门，还没等到回应就推开。“他们说你房间里的空调有问题。”她对被窝里的女儿说。

在毛绒玩具堆里一眼望去，几乎分辨不出来女儿的脸。自从小时候，女儿在床上摆了一排毛绒娃娃，少了其中一个就睡不着。冬天上床前，女儿还会给每个娃娃都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