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麽心理，裴晋臣从未拒绝过。

甚至是纵容一样。

纵容许月肆无忌惮地支使他。

……

但是当许月拉着他到了地下乐队时，裴晋臣还是诧然挑了挑眉。

不过良好的教养还是让裴晋臣保持了基本的风度。

直到小姑娘突然回过头，怯生生又期待地看着他，问，“裴晋臣，你觉得自由吗？”

裴晋臣好像一下就明白了。

微上扬的眉眼带着漫不经心，地下乐队的灯光照在眉间，依旧显得他清俊温雅。

裴晋臣说。

“我有个妹妹，她叫裴听月。”

“她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裴晋臣侧过头，好笑看着旁边面色蓦然变得苍白的小姑娘，问。

“你以为自己是裴听月吗？”

几乎是瞬间，面前的小姑娘变了。

裴晋臣难以言说这是怎样的一种变化。

让他穷尽词语也无法去形容。

明明该是谎言被戳破后的强作镇定。

但在红调的光线下，那双眼睛却像是月亮蒙上了一层带着血泪的纱。

带着水流涌动的恒久。

又带着无声的幽咽和怨怼。

无端的，一个略显荒诞的想法出现。

“你知道裴听月？”

裴晋臣问。

……

裴晋臣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裴晋臣，但裴家收养的孩子却不是裴听月。

而是许月。

……

云城的夏天，酷暑难耐。

一向爱妻的裴父突然向外界宣布，他将迎来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一时间衆说纷纭。

有说裴家夫人怀了老二的，也有说情人上位的。

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意外。

是裴家收养了个女孩。

知道父亲出轨时，裴晋臣其实并不意外。

父母多年的僵持让尚且年幼的裴晋臣早已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父母并不相爱的事实。

但当裴父光明正大地将那个比自己小不了几个月的男孩带回家时，裴晋臣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讥讽。

因为这种异样的不悦，以至于裴晋臣看着纪女士牵着已经名义上成为他妹妹的许月从旋转扶梯上施施然走下时，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纪女士是个聪明的女人。

当裴父向外界放出消息的第一时间，纪女士就果断带着裴晋臣到了云城的一家孤儿院，从中挑选了一个女孩作为裴家的养女带回。

但其实纪女士的第一选择并非是后来被带回的许月。

在裴晋臣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叫宋听月的小姑娘。

与许月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却比许月安静乖巧的多。

甚至过分的蠢。

蠢到简简单单就被许月欺骗利用。

于是当院长歉意地告诉他们要被收养的女孩宋听月不愿意和他们走时，小小的裴晋臣笑了下，然后告诉纪女士。

这个孤儿院里有一个叫许月的坏小孩。

……

纪女士并没做什麽，反而选择将许月带回了裴家。

但却未让她如裴听月一样改了姓氏，而是依旧用着原名。

因为这点，又或许是许月对她未来的哥哥裴晋臣曾经亲眼见证了她的恶行这件事心知肚明。

许月和裴晋臣这对兄妹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感觉。

许月畏惧疏离裴晋臣。

裴晋臣无视忽略许月。

仅有一点能让他们交集。

那就是当裴父试探地说家里再有个孩子或许会热闹时，许月会立马抱住哥哥裴晋臣的胳膊，猫一样地蹭着，乖巧道。

“只要阿臣哥哥。”

往往这时，纪女士都会向自己亲自带回来的小女儿投以赞赏的目光。

……

在裴晋臣看来，许月与其说是裴家的养女，不如说是纪女士养的一只小动物。

表面乖巧温顺。

实则极会咬人。

但这些都与裴晋臣无关。

一直到，纪女士为许月请来了一位艺术老师。

碎金的海，玫瑰色的晚霞。

早已被画家们使用过不知多少次的元素，在少女的笔下显出了独一无二的鲜活。

是几乎要从画纸上沖破的海风和晚霞。

以及，柔和的风。

那是裴晋臣第一次，认认真真、恒久不变地注视一个人。

她的名字叫，许月。

……

裴晋臣开始兼顾许月的老师。

是比对待裴氏事务更慎重认真的态度。

以至于连纪女士都有点抱怨。

抱怨裴晋臣早不当个好哥哥，偏要赶在这个时候来关心自己的妹妹。

那时，正是裴晋臣进入裴氏，新旧权力交接的最关键时刻。

裴晋臣平静听了纪女士的抱怨，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