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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平生(100)

作者:子受 阅读记录


她咬了咬牙,眼神沉沉,下定决心。

从包里拿出一条东西,递到脑袋光秃秃的陈卫东手上,说道:“这是他落在我这里的,麻烦您还给他吧。”

陈卫东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是一串手串,中间一珠墨玉,剔透晶莹。陈西原并不信佛,也不信任何东西,他才是真的六根清净。这串手串没什麽大的含义,无非是他戴着玩玩的。

佛寺多年,他已然有了一双看破红尘的慧眼,还有一张缄口不言的佛口。陈卫东接过手串,擡头叹了一句佛偈:“是身如沫,不可撮摩。是身如焰,从渴衆生。”

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1]。

白杨点点头,什麽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她想起了另一句佛家话。佛法无边不度无缘之人,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她要有一条自己的路,允许她为自己奔流。允许她接受风雨恩泽。浮华也好,繁盛也好,挥金如土平步青云的生活已经过去,没有人会再在背后为她护法。

她什麽都不剩,只剩下一身,由奢入俭的魄力。

是要离开了。

白杨往前走,忽地鼻尖一凉,仰头看过去,天上有秋雨落了下来,原来三年,也不过是一晃而过。

陈卫东继续拾起扫把,扫了两下,眼前多了一个人。

陈西原微叹了口气,问道:“她给你什麽了?”

陈卫东把手串交给他,冰凉的触感,在秋天也格外明显。原来是这东西,他都没什麽印象了,难为她还能记得。

陈西原重新缠道自己手腕上,往前一望,还好,雨下的不大。

重新再描摹一遍他们的相遇,在酒吧见过一面,后来又碰上了,一次两次,没想到还有第三次。后来陈卫东说,这姑娘有福气,比手上的珠子管用。

他觉得好,她也挺招人喜欢的。

陈西原几乎从不和人撕破脸,也不知道怎麽就和她走到了这地步。到底也是没有好聚好散。

“走了。”陈西原伸手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雨珠,回头看那玄明师父,“过两天爷爷奶奶来看你。”

即使是他,走的时候也难免是心存幻想的,想着澄州统共就那麽大点的地方,她的圈子也只有那麽大,总会遇见。他知道她不是什麽坚决坚定的人,说不定等某一天了,两个人街上再遇到,还能再续前缘。

然而这一次陈西原错了。

在他说完以后遇见了,把头低着点这句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他几乎忘掉自己曾说这麽一句话,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

白杨没要他的任何,房子,公司,甚至昂贵的珠宝首饰,品牌的会员卡,全都留下了。就带走了几件私人物品,甚至到机场时,除了一个托运的行李箱就再没有了。

她有点迷信了。从这之后,总觉得人生是有杆称的,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要以另外的方式还回去。

也不过是蹉跎几年,既无得到也无失去。然而应晨是不同了,她把自己永远留在了澄州,再也没了回头的机会。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2]。

她上了飞机,透过舷窗看向越来越远的地面,如此庞然的澄州也渐渐缩略成她眼中的一个剪影,灯火寂灭,意兴阑珊。这片不大的土地上,陈西原用笔写就了她的枯荣往事。

澄州其实是有些割裂的,那是一条长长的河,画就东南西北。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白杨在心中沉声叹息。本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无所谓可惜与否,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胃液去消化溶解,如今卡在腹中,滋生胀气,难以下咽,难以入眠。

她再次慈悲地宽恕自己信马由缰,开始在心底描摹陈西原的模样。陈西原说人这种生物是複杂而多面的,唯一不变的只有利己性和对生存资源的争夺。不能仅靠几个词就一概而过。

但要真的想形容的话,温润如玉,宽和敦厚是他,放蕩不羁,玩世不恭是他,薄情寡性,自私冷漠好像也是他。他太懂得顺势而为,太懂得借他人之手,他永远置身事外,永远无辜。

如果有一天要真的说他在这段感情中的过错,白杨竟然吐不出一个字。

怪不得,怪不得人人对他的评价都是那样,是个好人。真是好人吗,不见得。她在心底冷笑,有一剎的恨意彻骨。

下一剎,又忽然觉得理应如此。他从来没有过分隐瞒自己的本性,也从来都是白杨单刀赴会,无论什麽结果,都是她应得的。

那就这样,恩怨了然。她无奈叹息,三年时光黄粱一梦,也算是人生不可多得的风景。

此后他独坐高台也好,弄权敛财也罢,都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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