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陈先生。”白杨找回自己的意识，随着大家一起这麽叫，身体和精神好像剥离，开啓了安全的自动化模式。

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咄咄逼人。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望向她的的时候，披上了一层温柔外壳。陈西原越过Sophia，眼神像是枷锁，重新为她上铐。

他递给Sophia一个明晃晃的眼神，让她先离开。然后重新望向白杨。

“杨杨。”他这麽叫她，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多是对她的宽容。

他凭什麽宽容？白杨在这几步的距离里这麽想，嗓子里卡着过往，那一夜，他就是这样的语气，问她手疼不疼。

日子分明已经这麽久远了，远到难以回望。远到像是另一个白杨经历的，然后抽离，粗暴地把这麽一段记忆强塞给她，只为她留下一个代码，当程序啓动，眼泪就往下流。

陈西原已经来到她面前，天气冷了，她的外套在一边，现在只有一件白色短袖。他什麽都没说，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用一种挡风的姿势把她带离这片狼藉。

六年来，她似乎一直本性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软骨头，被人推一把就往前走了。

十七楼的电梯有段时间，彼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陈西原拿过来她的胳膊，看着上面被架子砸红的那一片，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问她：“挺疼的吧？”

“还成。”白杨收回手，扯出一个笑来：“回头拿冰敷一下，没几天就好了。”

陈西原顿了顿，没坚持，开口问她什麽时候来这儿的。

她说今天。

“做摄影师？”

“不是，是摄影助理，端端茶倒倒水，帮忙找找耳环什麽的。”白杨说。

他忽然轻笑出声，顿了一下，对她说：“白杨，你今年可就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不能再是一个摄影助理，不能再帮别人端茶倒水。其他人这样或许还可以，可是白杨不应该是这样的。陈西原当初是算计过她，可也清楚她的能力。

怎麽离开了，反倒过得不好？

白杨点点头，重複了一遍他的话：“嗯，二十七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电梯到底，开门时发出“叮—”的一声，陈西原走出去，回过头，发现白杨还站在那里没动，她隔着段距离，浅浅看着他。

白杨对他说：“我还得去工作，今天第一天。”

陈西原一时间沉默了。他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姑娘，她好像不是过得不好。

他约摸记得以前她好像是一头长发，现在剪短了，齐肩发，扎一个利落的半马尾，一点妆容都不带。好像是瘦了。

电梯门将要合上的最后几秒，陈西原伸手拦住，他张了张嘴，扣住电梯门，一时之间竟然也开始找不到思绪。

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陈西原将视线挪向那双他曾为之眷恋的双眼，开口说：“白杨，有些时候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有些东西，也是你应得的。”

白杨一时之间不晓得他指的到底是什麽，是她走之前没拿的那些房産吗？还是他在为自己辩解，说她后来的结果报应是自己应得。

她不是个清醒的人，至少在面对和陈西原的这段关系时是如此，爱，她想要，捷径，也想要。两手都想抓，两手都抓不紧，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捷径应该以何种方式出现，当它出现的时候，她又开始厌倦一些与之共生的丑恶。

陈西原很早就告诉过她，你要拥有一些东西，就注定舍去另一些东西。

人教不会人成长，事才能教会人成长。她没有这个决心，没有这个毅力，更没这个眼界。那句话怎麽说来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白杨想通了，释然地笑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愁吃喝。”

陈西原放开手，蓦地有一种挫败感。

他说了很没力度的一句话，是挺好。

电梯门关上，红色数字变换，她越来越远了。

回到车里，他和Sophia一起去吃饭，陈西原有点心不在焉的，吃的还没Sophia这个模特多，对付两口，就开始玩手机上的贪吃蛇。

Sophia也就很快放下餐具，开始捧着脸问他：“西原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助理？”

陈西原合上手机，擡起头看她，这是他美国一朋友的妹妹，非要来中国，他也就帮忙照顾下。谁知道这孩子是个公主脾气，人不坏，就是太娇纵了。

“小助理？她你比你可大不少。”

Sophia今年二十二岁。说完这句，他也是忽然意识到，白杨不是二十出头的了。怎麽还好像一点没变呢？

小姑娘眯了眯双眼：“你们挺熟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