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得上我吧。”他随口说，食指和中指间有些发痒，想夹一根烟放进嘴里。忍了忍，又补了一句：“就你不嫌弃。”

白杨笑：“也没人看得上我，这不，红粉佳人两鬓斑了。”

陈西原转过头，看见她的头发都铺陈在床垫上，浓密的黑发间，好像掺杂了两根银丝。二十七了，白姑娘二十七了。

他忽然又想起一个人，问她：“桃子呢，桃子该长大了吧。”

白杨说：“很久没联系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没回过几次家。前几年她到青春期，回家也不怎麽跟我讲话了，就没回去过。”

她说完这些，忽然笑了。

坐起身把他压下去，对他说，你看，我们都成孤家寡人了。

时隔六年，过去的一切都被清算成零，回过头来，竟然只剩下了彼此。可陈西原觉得，她在时间的河里茁壮成长，他却在日渐腐朽。

这些年来他身边不是没有其他人，长长短短，各式各样，有一个记得深的。姑娘姓宋，在美国念书，沃顿商学院。她天赋很高，他们是在一个客座讲会上认识的，他的朋友去学校讲课，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姑娘一面做笔记一面盯大盘。

她的手法很熟稔，眼光也精準，直到她切到一个界面，是一个汽车品牌，小姑娘直接大举做空。他提点了两句，跟她说做空的赔率是无上限的，让她给自己留点后路，尤其是这一只股。

她那时候不信，后来这只股的股价一路飙升，连续出现好几个涨停板时，才按照他写下的号码打来了电话。

他借给了她一笔可观的资金，还清债务，然后带着初出茅庐的姑娘在这片领域里熟悉规则，掌握规则，然后制定规则。

她很快成长起来，然后很快离开他。走的时候，那个姑娘问他为什麽对自己这麽慷慨，他和他给予的相比，收取的报酬实在太低。陈西原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什麽，而他一开始也就愿意给。

愿不愿意，才是他最大的价值取向。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白杨，桃子生病以后，她也是怀着目的来的，可他太吝啬，让她什麽都没得到。

陈西原呼吸一滞，想起不知道什麽时候，白杨对他说过一句话，反正又不会结婚。他擡起头看向已经到一边的人。这些年她模样好像也变了，风餐露宿让她瘦了不少，但高强度的工作也使她的身体强健了很多。

而今已是脱胎换骨。

他就这麽看着她，看着碎发被风吹起来，又遮到她脸上，看着她嘴唇干裂渗出的红血丝，看着她被风吹雨打已经不再细腻的皮肤，看着她额角一道浅白的疤痕。

最后目光定格在她的双目上，声音自己做主，从胸腔里跑了出来，落在两人耳中。

“白杨，我们结婚吧。”

风声鹤唳

白杨在这款廉价的床垫上缓缓转头，眼神平淡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嘴唇在放松时微微张开，睫毛偶尔颤动。看陈西原的眼神仿若无物。

良久，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外面。陈西原在房间，听到了打火机按动的声音。

他走过去，正巧看见她咬着烟缓缓转过头，那种江湖气又回来了。

见他出来，白杨轻轻扬起唇角，两指把烟拿下来，在烟雾里朝他不清不楚地一笑：“陈西原，你的砝码越来越重了。”

陈西原坐到那个沙发上，拿了水果刀，低头削苹果，等不剩多少的果肉露出来，他才把它放回盘子里。擡起头看她，语气像是讲道理：“白杨，你还爱我不是吗？还是你觉得我不爱你。”

白杨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摇了摇头，最后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也像讲道理似的。

“陈西原，这几年我也想明白了一些。”她轻轻说，拇指和食指撚灭烟头，声音温和：“你那时候没让我出去工作，给我开公司，给我送资源。可是我从没真的接触过那些人脉，我真正做的也就是策划的工作，甚至我们去澳门，离了我，公司还是照样转。说白了，我也就是换个地方工作，换到你眼皮子底下。”

“这对谁是利好的？是你。”白杨平平淡淡地说出来这些话，甚至连责怪的情绪都没有，“你当时是想留住我的对吧，说句不好听的，你是想让我离不开你。可你那时候也没想着跟我结婚。”

“我现在回来，和你一起，没有什麽别的原因，就是我还爱你。”她接着说，“我什麽都不图你的了，不要你为我铺路，不要你和我永远，我甚至不要你跟我有同等的爱。”

“我们不会结婚，我很清楚，这麽一个我跟你自己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