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声音回答：“白杨。”

陈西原半侧了一下身，虚挡在她跟前，跟面前的人说道：“好好的姑娘叫了个树名，怪有意思的。”

那人朝她走近了两步，弯了点腰，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白杨看得浑身不自在，头也垂了下去。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和陈西原很像，淡淡的，凝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并不呛人。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个新奇的宝贝，像是下一秒就要让她在跟前转个圈。

陈西原及时地把人拉开，把他扯过去一点，浑笑着：“杨珏时，瞧你给姑娘吓的。”

白杨看向他，那副面容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微扬的唇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温和。很奇怪，他分明是这样的长相，却总给人一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

抓不到，碰不着，但就是看得见，像晨雾一样。

他又朝杨珏时问了句话：“不是说要找应晨吗，有叫这名字的姑娘吗？”

“晨晨吶，在里面。”杨珏时往里擡了擡下巴，又看向她，“我帮你叫出来？”

她把身份/证递过去，说不用：“帮我把这个给她就好。”

杨珏时身上还弥漫着些酒的味道，大约是里面带出来的。他接了证件，伸手拍了拍陈西原的肩膀，眼中含着种意味不明的笑，转身走了进去。

陈西原转眼朝她看了过来。

“怎麽也没想着找我讨债呢？”

他的声音悠扬，尾调绵长，每个字都带着调一样，挨个儿蹦到她耳朵里。

白杨的手转着双肩包上的带子打弯儿，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裤子，斟酌片刻，才擡起头望向他的眼睛，说道：“忘记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她身上的学生气重，说什麽话都像带着点虔诚。

陈西原笑笑，从衣服口袋里晃出一串钥匙，说道：“来得及，再送你一程。”

白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个头尤其高，头发疏的有些淩乱，上次见着的那串佛珠还在他左腕上戴着，她打量的出神，想着这该是有什麽寓意，没注意到前面的人蓦地停了下来，转了身。她还不知所谓地往前走，一头撞到了人怀里。

陈西原笑看着眼前这姑娘，说道：“白姑娘，这是要投怀送抱？”

白杨连忙退开，心跳的厉害，擡头看见他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他的嘴唇是往上扬着的，可嘴上的笑跟眼无关，那双眼里淡漠倦怠，看人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人，没有丝毫起伏。

陈西原察觉到她的目光，勾了勾腕上绕着的东西，轻轻一扯，给拽了下来：“看上这东西了？”

“赔你了。”

他扯过她的手，把她的手掌摊开，将那一长串的珠子尽数放到她的掌心。

温凉似玉，她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木材做成的，楠木檀木或是沉香木，总之不带一丝他的余温，被凉风吹着，怎麽都暖不热。

那时她的心一瞬间沉了下来，落进潭中，不起波澜，心底一口长长的气息流淌过去，所有褶皱都被抚平。夏日大雨过后，阳光清朗，铺满四方。

那是一种知天命的安然，是宿命归属的沉静。

房间里渗出些躁动的音乐和里面人笑闹的声音，廊上有服务员来回进出，那年她十八岁，风华正茂，以为世间所有的繁华都应有她的一份，以为热血可以换来任何。

所有的一切，于今夜伊始。

对于陈西原，最初的时候，或许也颇有一番赤子之心。

“西原，陈西原。”她轻轻开口，握紧手里的那串佛珠，看向他问道：“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那夜富丽堂皇，廊上点缀的都是金光。

花红柳绿

陈西原问她怎麽知道，白杨说，听见过司机叫他陈先生，那天回去，她在手机上留下的名字也是陈先生。

他又问她：“那你知道是哪三个字吗？”

白杨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心底其实也有了猜测。陈西原见她左手里握着那串珠子，擡手给她绕了几圈，戴在手腕上，然后牵过她的左手，摊开她的掌心，用指尖在她手心写下三个字。

他的指尖也是凉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是只不怎麽沾阳春水的手，手指末节只露出一点莹白的指甲，落在她的掌心，写完那几个字的笔画。而后，他开口问：“知道了吗，是哪几个字？”

她认出来了，回答他：“耳东陈，西北的西，原野的原。”

陈西原觉得眼前的姑娘仍然稚气未脱似的，说起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要用另一个词来解释。这姑娘的眼睛也像个学生，清澈如秋水，盈盈一望，也够销魂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