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一股接着一股从她瘦削的脸颊上滑下来，流过满是沟壑的土地，她只重複着这一句话，别的什麽都不说。白杨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笨拙地说：“孩子在天上保佑着你，晨晨，你要好好的，你千万要好好的。”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好像要把毕生的泪都流尽了一样，怎麽都止不住。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晨才停了下来。

白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眶也是血红的。

应晨偏着脸，目光落在窗户外面的望春玉兰上，那又叫辛夷花，此刻开得正豔，白里透着紫和红。

她幽幽开口，对她说：“杨杨，你看，这里是澄州城。我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特别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繁华，喜欢这里的雍容。出了校门，随处可见就是几百上千万的车，在高级会所做个服务员，碰到的可能就是自己这辈子都搭不上的人。澄州就是这样，处处是捷径，处处是陷阱。”

白杨心中泛寒，一时忘记了说话。

应晨转过头，表情好像在笑，声音还是幽幽的冒着寒气：“可是你怎麽知道，一脚踏进去的，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她看着眼前模样大改的姑娘，担心地握住她的手：“晨晨，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应晨低下头，沉默了良久，忽地，那扇瘦削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才擡起头对白杨说话：“杨杨，我想吃艇仔粥了，你能不能去帮我买？医院旁边的小食堂就有的卖。”

白杨立马说好，让她先等等，自己马上就回来。

如果说这辈子有什麽后悔的事，这算得上一件。

她走出医院，按照应晨说得去给她买艇仔粥，可是那家食堂根本没有卖。白杨又确认了一遍，才沮丧的回去。

医院大门口，声音无比嘈杂，好像医生护士好像在吵闹着什麽，白杨跟他们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视野无比清晰。

于是她看见，应晨穿着病号服从里面沖出来，直直跑到马路上，她下意识去追，就在下一刻，巨响传来，世界一下子被消音去色，变换成最初的黑白，只剩下鲜血成刀，刺向她的眼睛。

那一刻来的非常快，没有电影里的长镜头，应晨的身体就那麽被撞飞了出去，甚至连空中弧线都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

所有车都停了下来，白杨跑过去抱住她，眼泪和鼻涕都糊在脸上，她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应晨这两个字，紧接着是医生护士全部涌过来，有条不紊的把人擡上担架实施急救。

白杨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白毛衣，想过去看，被那辆车的司机扯住了：“小姑娘，可说清楚了，不是我撞的她，是那姑娘自己沖过来的。”

“你放开我！”白杨第一次这麽跟人大声说话，她费力推开那个司机，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跑去，问过护士，径直去了急诊。

结果就站在那里，安之若素地等着她。

医生和护士进去了，没有很长时间，出来时对着白杨摇了摇头，说：“已经没救了，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十七分。”

她听不清后面他们还说些什麽，只知道自己怎麽都站不住了，一下瘫在了医院的地上。白杨曾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闻着消毒水味扶墙痛哭的时候，可是今天，所有的事竟然都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出现。

她不明白，所谓命运究竟是要提点她什麽，需要一条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

白杨不知道。对着那张被撞得变形的头骨脸庞无助地痛哭，那张脸，也曾如此鲜豔，如此美丽，也曾是人生里最盛大的繁华。

应晨闭着双眼，沉寂地躺在那里，不言不语。

她的表情竟然十分安详，似乎还在笑，似乎在对她的朋友说，杨杨，别哭，这是我自愿。

断肠烟雨

杨珏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麽一副光景，应晨被推到别的房间，白杨坐在外面的铁板凳上，满身满脸的血。

“白杨，应晨怎麽回事，她怎麽出事的？”

白杨听见声音，倏地擡起头，死死盯着他，目光生寒：“杨珏时，应晨的孩子是怎麽没有的？”

杨珏时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她已经隐约明白了，站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嘶哑着嗓音骂他：“杨珏时，你混蛋！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她不知道应晨临死之前对她说得最后一段话到底在映射什麽，但她不是傻子，她清楚的明白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绕不开杨珏时这三个字。

杨珏时也被眼前的姑娘打烦了，伸手扯开她推了一把，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多清高多特别呢，你去问问你们家陈西原，要是你怀孕了，他会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