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带着力透纸背的纯度，让人分不清真假。分不清他到底是真这麽想，还是只是一句哄人开心的情话。

他轻抚上她的面颊，上面还雨露恩泽过后的潮红尚未褪去，带着他给予的温度。他把她轻轻翻过，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肩颈，听她从口中发出的一声无可压抑的长叹，轻声问：“你舍得离开我吗？”

白杨没有说话，在黑暗中闭起了双眼，或者再等等，等到她不得不离开时。就像她不得不来找他一样。

事实上，她连刮骨疗毒的勇气都没有。她只会懦弱地被人推着向前。

这夜过后，他们之间像是没进行过这麽一场对话，继续为彼此粉饰太平，这是陈西原最擅长的事。他是个极端的现实主义者，只在乎能够被测算衡量的利益，就比如现在，白杨还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他们继续这麽生活着。

白杨知道，陈西原无论是做男朋友还是做所谓“金主”都无可挑剔，他甚至没有其他的女伴，至少就她知道的而言。他太温柔，太温和，对她的感受极尽照料，把她照顾的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不让一点点风雨沾湿。

所以为什麽，她一定要离开？明明陈西原这麽好。白杨有些恍惚了。

再次听到有关京华的消息，是从陈西原嘴里说出来的，说老方那两天挺焦头烂额的，外面那个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碰到了，肚子磕在楼梯上，孩子没保住。

白杨在院子里喂着鹦鹉，闻言惊讶地张了张嘴，假装不知情的样子：“他外面有人？”

“花花肠子多。”陈西原道，给出一个简短的评价。“你这两天多陪陪他太太也行，老方那里估计抽不开身。”

她的脸色沉了下去：“知道了。”

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终于在见到京华的时候得以证实。京华还是和往常一样雍容，皮肤保养的几乎没有一丝褶皱，明眸皓齿，惶惶如星。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焦糖玛奇朵，神色晦暗不明，眉头紧皱，微微叹息：“有什麽办法，我知道她可怜，可也不是她自找的吗？”

白杨知道，没有人是完全坏的，只是涉及到自己的时候，一分一毫都不想让。她附和着点点头，擡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目光沉沉幽深。

半晌，京华想再说什麽，白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公司里的事情。下游公司的人说他们给的数据有出错的地方，问现在有没有时间再交接一次。

京华很了然地擡起头：“没事，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

白杨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拿起自己的包离开了。

下游公司的一个总监来公司找她，带着万分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白杨看着错误的数据，嘴角抿成了一条线。这意味着他们之前做的方案要全部推翻重写。

“对于给您带来的损失我万分抱歉……”

白杨擡起头，示意总监不用再多说，她开口问：“那你们打算怎麽弥补？”

王总监默了一瞬，刚要开口的时候，白杨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这个项目结束以后，我看我们就终止合作吧。”

“白小姐，这虽然是我们的疏忽，但我可以跟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此类错误。我们公司在业内绝对是……”

白杨打断他的话：“明天这个方案就要交到甲方手里，你们的错误直接会导致对市场把握错误，从而导致我们的方案出现根本性问题，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们吗？”

王总监沉默了良久，最后又道了一声歉，知道事情没有回寰余地后也就只好离开。

白杨坐在会客室里，只好再一个个打电话把人叫回来加班，重新分析数据，讨论方案。那也算是她第一次吃到上班和创业的苦了，也几乎是第一次加班。

从分析到定方案，几个小时过去，再望一眼窗外的天，黑沉沉地压下来，仅剩高楼叠起的城市里还闪着明火执仗的光，借以淆乱游子的耳目，给人制造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假象。

白杨从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字，从公司里的打印机里打出来，手里握着那一沓还散发着热气的纸张，忽然感到无限踏实。

这一晚上打了无数个电话，谈价格谈的口干舌燥，最后那个人说，白小姐，整个澄州城我给你的价格是最低的，还希望您也不要辜负我的美意。

她也明白，或许她的能力是占其中一部分的，但更多的，恐怕是有人在通过她向背后的陈二公子进贡。

所以真正离不开的是谁，连白杨付出的心血都成了陈西原的血肉。他成了她的利益共存体，一旦离开，尸骨无存。而陈西原呢，切断她所有伸向别处的根茎，只让她的养料来自于他一个，替她遮住风雨的同时，也折断了她本可以健壮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