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124)

玢儿见她忧愁不已,心中也很是不好过。还有一个时辰天亮,估摸着到时候敬事房的内监就要来传话,张罗主子今晚入养心殿侍寝的事儿了。看昨晚的情形,主子同严掌印那方不欢而散,事情大约是板上钉钉,再没有转圜了。

她自小是个丫鬟,命没有主子那样金贵,却往往能把事情想得开。她幽幽地嗟叹,拍着妍笙的手劝她,“主子,奴婢知道您愁什么,可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愁死了也不抵用啊。”她略想了想,又道,“依奴婢看,皇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您这样年轻,也不能老在这紫禁城里守活寡。”

妍笙本来在抽泣,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双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是要我今晚乖乖从了景晟么!”

玢儿的神态万分无奈,“不然呢?您能怎么着啊?主子您想开点儿吧,这里是皇宫,咱们不是严烨的对手。万岁爷病着,您一天的恩宠也不曾有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圣上驾鹤仙去,您难道想带着个姑娘身子当一辈子太妃么?”

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她入了宫封了妃,虽然不曾承幸,也一辈子摆脱不了“皇帝女人”这个头衔儿了。等文宗一死,她的下场必然会同上一世一样惨死冷宫。妍笙双手绞着锦被,半天没有搭腔。

“主子,奴婢这句话可能不中听,可全是为了您好。如今太子爷属意您,若真有了那一层干系,以您的身份,他绝不敢像对待孙答应那样去对您。”说着,她声音蓦地压得更低,四下一打望,朝妍笙凑得更近,又说:“太子御极就是皇上,到时候他顾忌您的家世,定不敢亏待了您的。何况您也没有心上人,太子爷虽然好色昏庸,可到底正值壮年,玉树临风,总好过缠绵病榻形同虚设的皇上啊。”

陆妍笙喟然长叹,“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事情远不似你想的那样简单。”

严烨存异心已久,将来大梁的变数太多,她根本无法揣摩。景晟能否御极尚且是个未知数,遑论替她这个女人打算了。可眼下似乎真的别无他法了,她被高墙隔绝在这深宫内院,根本半点法子也没有。

这么一想,她忽地自暴自弃起来。说到底,自己这条命早该没了的,这辈子能活过来都是离奇中的离奇。玢儿说的没错,她的夫主是形同虚设的皇帝,太子再不济也比皇帝好。她没有心上人,也没有为谁守身如玉的道理。

她抬起手背揩眼泪,垂下眼说,“行了,我都知道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说着微顿,语气忽然委屈得让人心头发酸,“况且这件事是严烨帮着谋划的,我气不过!他怎么能这样!”

这回倒是玢儿犯迷糊了,哭笑不得道,“主子,这有什么气不过的?太子现在是太子,今后就是皇上,严烨还得在大内行走,当然得帮着太子了。”

不对不对,根本不是这样!他分明说喜欢她的么!这会儿居然眼也不眨地就要把她卖了,怎么能这么坏呢!上一世把她当傻子似的耍,这一世还这样,虽然心里知道他一直是虚与委蛇,可临到头了还是让她气得要厥过去似的。愈想愈难过,才刚收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什么贵妃的威仪千金的礼数都没了,陆妍笙气得在床上打滚,“天底下哪儿找他那么坏的人!我恨死他了!”

玢儿不知道怎么劝了,猛地脑子里划过个念头,将自己惊了一跳。她垂下眼审度陆妍笙的形态,忽然半眯了眸子道,“主子,您这模样不对劲啊——”说完大大的啊了一声,“我的祖宗,您该不是喜欢严掌印吧!”

像是被烧了尾巴的小猫,她嗖地一下从牙床上坐起来,面色一阵青红一阵惨白,神情复杂得难以描绘,怒喝:“瞎说什么呢!这样的话也能胡诌么!”说完刻意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玢儿,那丫头也直勾勾地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倒是她没由来的心虚,嗓门儿拔得更高了,“快给本宫出去!”

她自称本宫,这是又抬出贵妃的驾子来了。玢儿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再多言,只转身拉开殿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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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紫禁城,谁的话也没有大掌印的抵用。严烨发了话,当得上大半道圣旨,愁绪万千也没用处,该来的仍旧如约来。

辰时刚过,敬事房的太监便到了永和宫,交代了一番事情,果真是要陆妍笙准备着夜里往养心殿给万岁爷侍寝。

这一日过得尤其漫长,她仿佛骤然间成了死牢里等待行刑的囚犯,惶惶不安,心头郁结难以对人道。她心头的滋味说不清,像是愤懑又像是伤心,亦或两者兼有。无论出于哪种考量,要一个姑娘把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一个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这其中的苦处简直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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