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86)

认真说,内监的嗓子可真是天底下最难听的。除却严掌印有一把好声音,其余的内监说起话来如公鸭子,号起来简直要人命。陆妍笙被这几嗓子哭嚎喊得心口闷,她蹙着眉头摆摆手,“本宫也没有伤到什么地方。”说罢又抬起眼看严烨,给那厂臣说情,“厂公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他寥寥一笑,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寡淡的笑意,“既这么,贵妃娘娘开了尊口,便饶你这一次”

伏在地上的厂臣长吁一口气,顿觉浑身的气力都要被抽走殆尽。他抬起袖子拭了拭满头的大汗,仍旧叩首给严烨同妍笙谢恩,接着便领着一众东厂番子追刺客去了。

妍笙面上惘惘地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夜市和四散在地上的花灯,面色有些怔忡又有些失落。方才一出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收了尾,她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懊丧,好端端的一个灯会就这么被糟践了。

严烨这时转过身来朝她揖手,略微愧怍说,“娘娘,臣累您受了惊吓,还望娘娘海涵恕罪。现下时候不早了,臣伺候娘娘回船上去吧。”

她抬眸觑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前的高个儿男人,突然感到莫大的愤懑。

那群刺客是冲着他来的,换句话说,灯会亦是因为他才被搅乱的。妍笙越想越觉得生气,愈发觉得严烨是个害人精,真真是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害人不浅!他方才怎么没被那些刺客杀了,若真是如此,可真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她心底这么想着,浑然不觉自己连看严烨的眼神都变得恶毒起来。

严烨犹自垂眸揖手,目不斜视,薄唇却微微开合道,“娘娘这么看着臣,可是臣有什么地方伺候不周?”

陆妍笙受了惊吓,脚下的绣花鞋也朝后挪了几步,一双晶莹的眼狐疑不定地觑着他——这人的脑门上长了眼睛不成?他刚才那么一问,显然是察觉到了她又气又恨的眼神,她暗骂自己是个没出息的阿斗,竟然瞬间感到了几分尴尬,嗫嚅了半晌也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她怎么回答呢,莫不成告诉她自己还没溜达够,恐怕会被他嘲笑死吧!

他直起身来,颀长挺拔的身量带来无形的压迫,眼风望向她,似乎要令她无所遁形。

她最怕被他这样专注地审视,这令她感到极度地不安,仿佛连心都能被他看透一般。陆妍笙偏过头看向别处,敷衍道,“厂公对本宫尽心尽意,伺候得再周到也没有了。待回了紫禁城,本宫必定奏明太后好好恩赏厂公的。”

她侧着脸望着别处,随手拢了拢耳后的发,线条柔美的侧面在月色下有种神圣的美态。严烨半眯着眼打量她,古往今来,赞美人的词数不胜数,却唯有“媚骨天成”四个字同她最相称。她的妩媚长在骨子里,是以任何一个动作都能让人心驰神往。

那头半天没个回应,妍笙有些疑惑,因侧过眼望严烨,谁知竟蓦然撞进他微漾的眸光里头。

她吓一跳,被他暧昧不清的眼神瞧得发憷,正要开口却见严烨已经移开了目光,素来漠然的神色之中竟兴起了些微的波澜,又听他声音低哑道,“伺候娘娘是臣的分内之事,臣不敢妄自居功。”

陆妍笙晃眼瞧见他面上有几分仓皇,不禁骇然,当即又眨了眨眼再去瞧,却已经没什么也没有了。她有些狐疑,暗道方才果真是自己眼花。两人又并肩往码头的方向走,整个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散落的花灯偶尔被夜风吹起,有几分凄凄凉凉的意态。

她垂着眸子往前走着,忽而听见一旁严烨的声音,朝她道,“娘娘方才是不是很失望?”

妍笙微讶,侧眼望向他,显然不大明白他在指什么,只蹙眉说,“厂公说什么?”

严烨勾起的嘴角挂着寡淡的笑容,他也侧目看她,眼神之中仿佛夹杂一丝莫名的意味。

他定定地直视她的眼,微微挑眉,几分玩笑几分试探道,“娘娘是不是在想,方才那群刺客若是得逞了,该多好。若是臣今日真的死了,天下可就太平了,是么?”

她脚下的步子骤然一顿,仿佛是被他一语言中,她有几分惶惶又有几分心虚,移开眸子看向别处,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厂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呢。”

他见她这副模样,心头霎时了然一片。这样的答案原本就在意料之中,他该一笑置之,她原本就是该讨厌他的才是,天下人都巴不得他死,她也不过是天下人中的一个罢了。然而令他未曾料到的,他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坦然。

知道她在心底盼望着自己死,严烨说不出心头是阵如何的滋味。他蓦地感到一阵烦闷,这股烦闷来得莫名,却来势汹汹。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阴沉,平日里修来的定性仿佛都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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