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99)

桂嵘连连点头,“徒弟省得了,师父放心。”

严烨嗯一声,眼风儿微微一扫,唇角的笑意却变得森冷,状似破不经意地说:“小桂子,你说你读书少,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却该听过。朝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吡哒我同汉南有勾结——”他神色骤然一凛,青花瓷茶盅落在地上碎成了片子,那声音出口,阴森冰冷,“这样的话竟然能传到临安去,可见我身边的并不都是老实可靠的人!”

前一刻分明还和风细雨,此时却已经雷霆震怒。严烨的怒气教人始料未及,桂嵘吓得懵了神,下一刻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惶惶道,“师父息怒!仔细您的身子,这桩事徒弟定会好好彻查,若是厂子里真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管叫他后悔到这世上来!”

严烨阴恻恻一笑,“能查出来自然是好事,若是查不出来,东厂的路数你是明白的。”

桂嵘吓得浑身开始打摆子,督主喜怒无常,这才愈发教人恐惧不安。他诚惶诚恐,朝严烨不住地叩头,“徒弟明白,师父放宽心,徒弟定将这桩事查得水落石出,师父饶命,饶命……”

微垂的眼眸是漠然的,他对人命的漠视已到极致,甚至连骨子里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桂嵘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显丝毫情绪,“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我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桂嵘心神俱寒,却并不敢有所反驳,只跪伏在地上不住地应是。好半晌也没听见头顶那人发话,他略琢磨,试探着道,“师父,朝中出了那样的事,您是不是提前回临安料理?”

严烨垂眸乜一眼,淡淡道,“若这时候回去,反倒让太后起疑。”他说完微顿,略想了想又道,“你只不动声色,陆上耳目太多,若要清理门户也等上了淮河,知道么?”

桂嵘连连称是,“还是师父思虑得周到,徒弟受教了。”

他嗯一声,语调不咸不淡,“行了,你去领二十杖责,退吧。”

这话一说出来,小桂子简直如获大赦!他师父动怒的时候不多,可一旦动怒,任谁都不住。这回他还算是幸运的,二十杖责,虽然是要受些皮肉之苦,可好歹把命给保住了!他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来,猫着腰杆儿退了出去。

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严烨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合起眼,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心。近日来他总是犯头痛,伤脑筋的事一件接一件,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朝中竟然传出这样的风声,单凭那帮子梁人的臆断么?不大可能,自他掌权以来,东厂树敌无数,弹劾他什么罪状的都有,通敌叛国却是头一遭。

他行事一贯滴水不漏,这回出了这样的岔子,竟还传到了高太后耳朵里,恐怕于大计无益。

严烨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行事狠辣,手段多见不得光,迫害朝臣的事大梁皇室心知肚明,却一贯睁只眼闭只眼,其缘由也不过两点。一则因东厂势力遍及举国,二则因皇室对东厂的处处依仗。过去的罪状皇室能不予理会,可“通敌卖国”则不同,曾经灭掉大胤的李氏家族到了这一辈,虽怯懦无能,到底还是想坐稳江山的,他们能容忍的罪状里绝不包括动摇国本。

万幸紫禁城里还没传出什么动静,可见太后对这样的说辞并不怎么相信,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李家对他生了疑心,万事就都难办了。

那日在大化,汉南的四皇子曾约他一见,可见是那日被人走漏了风声。严烨的眸子半眯起,目前已经可以肯定的是一点,自己带来的人里头出了奸细。他一声欷歔,眸子里现出几分喟叹失望的神色。

离回宫也不远了,秦铮的书信上还曾提及太子关怀贵妃的病情。严烨一声嗤笑,这样记挂在心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一想起她的名字,连带着那音容笑貌便一一撞进心坎儿里。他蹙着眉头注视窗外,忽而感到事情已经偏离得着实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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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祈福总算是毕了,陆妍笙欢欣鼓舞,张罗着玢儿音素收拾行囊离寺。方丈大师一路将贵妃一行运送至西京码头,远远便能瞧见江寺怀领着一众人在码头上送行,那神色失望之中夹杂沮丧,他朝陆妍笙揖手,叹惋道,“回临安路途遥远,还望娘娘千万保重。”

从大慈恩寺里出来,陆妍笙的心情好得很,小脸上的笑容比二月的阳光还耀眼,连话也跟着多起来,她朝江寺怀笑笑,“本宫知道了,这回急着回宫复命,下次定请大人带本宫好好游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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