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瑶从里衣缝处拿出一片绢布，方扫了几眼，面色就有些煞白，她紧紧捏着绢布一角。

“煦鬯……！”煦瑶一面将绢布放在烛火上燃烧，一面暗恨道。

她烦躁地扯着绣帕，思索应对之辞，忽而，营帐外似有轻柔女声低声询问营帐中是否有人。

不用问，必是那位新来的蒋姑娘。

然而桌上还有余烬未打扫，煦瑶咬了咬唇将绢布稍后的点点烬会扫落桌下。

虽是明知故问，汝阳却也在得到肯定答複后方才掀开毡帘。

令她微微讶异的是，这位瑶瑶姑娘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若非还残存着的点点毛发焦味，汝阳都要怀疑自己猜错了。

方方勘察完周遭急匆匆先回营帐，勘察路径意外与南越人行蹤交错，回应营帐有人时尚且还不自然的声音，再明显不过的情报交替。

汝阳来找煦瑶便换了轻便的面纱，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美目，款款步至时凝视着煦瑶。

不得不说，煦瑶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有一瞬産生了想要逃离的沖动，她挥走不该有的念头，随口道，“难怪蒋姑娘初见时带着帷帽，这般容颜实在应当遮好。”

汝阳讶异看她一眼，先前煦瑶示人身份一直是一介孤女，仅靠南越山岳溪水养大，但这出口便是容貌如何如何，分明是王勋闺秀聚宴无话可说时客套话，互相恭维一番，再道点衣裳首饰，大家就可各做各的去了。

这是未完成背后之人布置的任务，被斥责了？

汝阳被煦瑶引着坐下，实话说，这是位并不太有攻击性的女郎，虽算不上容颜绝胜，但胜在一身南越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仿若一张素白生宣，具有天然的亲和力，与自己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想是这般想，一出口汝阳便是什麽“瑶姑娘天姿国色、仙子下凡”，又从她所做的事直赞她是“大周恩人”，话里话外皆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真为初见时的冒犯而羞愧。

汝阳素手在烛台附近扣了扣，真诚道，“早知瑶姑娘是这样好相处的娘子，凭白生了龃龉，我心羞愧，自今日起，你我以姐妹相称便是，你唤我翊妹，我称你瑶姐姐。”

煦瑶默默抱臂，称赞她好颜色时她感觉少许不对劲，“大周恩人”一出她还剩几分犹疑，现在她十万分的确定，此女满口虚实胡言，今时今日就是来寻她开心的。

她一个南越王族，被唤作“大周恩人”，还和周朝官员亲属称金兰姐妹？煦瑶光是想想都觉得是对她为人方面的重大否定。

煦瑶打断这个文采斐然还在赞她冰肌玉骨的便宜妹妹，她打探道，“翊妹，我听闻令兄是扬州司马，为何来了军中，还连累妹妹受这行军之苦？”

汝阳见此人终于耐不住，要从她这里突破打探些消息，扬唇正要回答，一阵冷风却从毡帘后吹来。

“翊妹！”蒋昱止步毡帘外，状似怨恼道，“你将我常日里读书手劄收拾到哪儿去了，还有，我书袋里的水渍是不是你打翻水洒的？”

汝阳挑了下眉，她歉意看向煦瑶，起身往外走去，同时立刻反唇相讥道，“阿兄青天白日的发什麽疯，你的物件我何时碰过，乱七八糟从不整理我才不敢碰，别是自己丢三落四在楚王殿下那里交代不过去便全都推到我身上来了？”

“我收拾东西向来齐整，你莫要凭空污蔑人。”

“那是谁连通关文书都丢过一次，跑来寻楚王殿下帮忙？”

汝阳绕过毡帘，看到背光而立神色沉肃的蒋昱，她递过一个安抚眼神，摇了摇头，“兄妹”二人口头功夫仍不落，你一言我一语，都到了营帐外还有声响传来。

汝阳走在前头，是回过头和蒋昱说话，一时不察，竟撞到了别人身上。

那是一件和军营汗味格格不入的干净衣裳，汝阳无须擡头便知道是谁，垂眸含歉道，“民女行路分神，冒犯殿下，多有得罪。”

“无事，本王步伐偏快，蒋姑娘一时没看见也属正常。”夜烛状若未见兄妹二人互相呛声，只是话音落毕仍站在原地，似是还要叙上段家常。

蒋昱却似不识眼色一般，手搭在汝阳肩上，轻轻拍了拍，将她带至自己身后，“小妹失礼，殿下不计较是殿下仁善。做兄长的却不能任由妹妹任性妄为，日后移了性子只怕闯出大祸。”

似是预料到夜烛还要谦辞制止，蒋昱当即拱手道，“在下与舍妹先行告退。”

汝阳被扯了下袖子，只好提步跟上。

“你不喜欢夜烛？”

蒋昱正準备口头假言说教几句，却被冷不丁打断，对上汝阳清淩淩的眸子，下意识道，“怎麽突然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