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面对突如其来的白术，一时打不定主意；而白术却异常坚定地要留下，而且他知道她心软。

于是，沈眠去厨房，白术去小卧房守着轩轩。

轩轩的腿疼缓解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疼，看着守在旁边的白术，好奇地问：“你喜欢沈眠？”

白术故作惊讶：“小鬼，你这麽聪明让我有点尴尬，你可不能告诉沈眠。”

轩轩非常鄙视幼稚的大人：“沈眠聪明又厉害，怎麽可能不知道？”

白术转过脸庞，如果不是自己脸皮厚，沈眠现在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向来只有一根筋，天生对男女之情极为淡漠。

成亲？

轩轩的腿疼真正缓解以后，搂着招财沉沉睡去。

沈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下意识反映过来，这两张宣纸可不止唤醒记忆这麽简单。

只是短短半小时，噩梦般的一幕幕混合着难闻的气味、凄惨的惊叫……潮水般涌进脑海里，沈眠头晕目眩，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那是徒有饿殍的年月，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比粮贱，卖儿卖女都没法糊口，村庄和农田空空蕩蕩……土地干得开裂，久旱无雨。

黄沙尘土将天空染成黄色，毒辣的阳光都穿不透飞扬的尘土，路边时不时有人饿晕过去，倒下的几乎不会再站起来。

每户人家都在为活下去绞尽脑汁，有给自己头上插草标卖为菜人的，有拖家带口逃难的……

沈眠孤身一人，又渴又饿，步履蹒跚地走在官道上，不用为亲人奔忙，也没有亲人会为自己奔忙。

然而，祸不单行，摇摇欲坠的沈眠突然被掳上牛车，捆绑结实得像头牲口，在有限的视野里，看到一群衣着光鲜的歌妓舞伎和乐师。

是啊，穷人饿在路旁，高门大户可不愁吃喝，还要有每日的閑情逸致，不然就是虚度光阴。

自从沈氏离开以后，沈眠的运气似乎也到了头，被掳走不记得多少次，挨打被骂也是寻常，哪怕有医术也没能改变。

毕竟，三教九流里，医巫不分都属下流。

疾病能治好，那是病人命大；治不好，谩骂都是轻的。

沈眠像个破败的麻袋搁在牛车的角落，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不用再走路，等牛车停下时再想法子逃脱。

这想法过于简单，下一秒，沈眠就被人盯上了，原因是招人的外貌。

两刻钟不到，沈眠就被他们合力扔下牛车，滚落在扬尘的路旁，虽然性命无忧，但摔断了肋骨，又累又渴又饿……手脚还被绑着，只能希望天黑以后没人或野兽来吃自己。

或者，看在瘦巴巴没几两肉的份上给个痛快。

沈眠见识过菜市里折腾菜人的手段，觉得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就算能侥幸撑到天亮，也见不到明天的黄昏。

一路颠沛流离，好像就这样死掉也不错，至少不用再这麽活受罪。

这样想着，沈眠闭上眼睛，如果能这麽一睡不起也挺好。

然而，倒霉无止境，没多久，沈眠听到兽类的嚎叫，声音越来越近，想到自己明早会成为一副残乱的无名骸骨，强烈的求生欲让头皮一阵阵发麻。

恐惧、惊慌和绝望充斥沈眠心头，但即使害怕也忍不住睁眼，不远处的灯笼和发亮的兽眼正向自己过来。

“沈眠？”似曾相识的男性嗓音在呼喊，带着焦躁和愤怒，“你在哪儿？！”

这样的距离分不清敌我，沈眠根本不敢回答，直到灯笼的亮光映出来人的脸庞，是白术和进宝，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术好不容易看清了尘土覆面的沈眠，赶紧替她松开捆得勒进皮肉的绳子，只听她一声低呼，吓得立刻松手：“你怎麽了？哪里疼？”

沈眠苦笑：“肋骨断了。”

白术思来想去，小心地把沈眠扶上马车，安置在垫子上，离开这随处能看到尸体的官道。

按沈眠说的，尸体腐败会传播疫病，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沈眠疼得迷迷糊糊，有人给自己喂水，已经顾不上水是不是干净，有没有下药，一口接一口地喝，很快喝干了大水囊。

又因为喝得太急，把自己呛了个半死，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无比狼狈。

“慢点，还有……”白术一阵阵后怕。

好不容易缓过来，沈眠很努力地认出了白术，连假笑都挤不出来：“谢谢。”

白术难得生气：“让你好好待在深山里，偏偏要跑出来……如果我没来结诊费药费，你就死在这儿了！”

沈眠被冤得脸都木了：“出门采个药，房契被偷了，房子被平了，附近的药田被毁了……又被一群恶狼似的山民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