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瑜深深地看着，像是要将外婆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

“九瑜，别看了，盖上吧。”林星遇在旁边劝她。

“我再看两眼。”

这一看，又是许久。

“九瑜，放下吧，待会有客人过来作揖的。”林星遇再次不忍心地劝道。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里面多了一抹决绝。

手起，手落。轻薄的黑纱覆盖在外婆的黑白照片墙，模糊了她的笑容。

秦九瑜接过林星遇递过来的打火机，将照片前的两只白色蜡烛点燃，然后摆放好。

做完这一切，秦九瑜退到边上，自觉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始折叠纸福和金元宝。

她做这些的时候，极其的专注，所以效率很高，一摞厚厚的黄表纸很快就要用尽。

纸福，五张黄表纸折出一小包，五或者十小包为一捆。秦九瑜拿着最后几张数了数，发现正好差一张，她伸出手，準备向外婆要些纸过来。

準备说话的剎那，她忽然意识到，外婆已经不在了，她伸出的手，是得不到回应的。

恍惚中，她想着，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接下来的几天，很忙碌，她得陪着应付往来的客人，安排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大事小事，表现得很是大方得体。山上之前，不少人哭成泪人，唯独她，从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有人夸她坚强，做事有条不紊，成熟稳重。也有人骂她没良心，到这个时候了，都不肯为她外婆哭一场。

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的议论，究竟如何，秦九瑜心里也不在意。

回市区的时候，正好是晚上。

秦九瑜上车后，累得没力气说话，静静地看着窗外，没过多久，就靠着背椅，沉沉睡过去。

她这段时间的辛苦，林星遇都看在眼里，他将车里的音乐关了，在她的脑袋和车窗中间塞了个抱枕，稍微调整了下她的姿势，尽可能地让她能够睡得舒服一些。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白皙姣好的侧脸。

乡下的路还算是宽敞，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路灯，黑暗中，白色的小轿车飞速驰骋着，只有在经过村落时，还会有些许光亮。

临近城区的时候，林星遇听见有轻微的动静，从秦九瑜那边传过来。他估摸着她醒过来了，试探着小声问道：“九瑜，你醒了吗？”

话音刚落，先前的小动静消失了。林星遇想着睡梦中发出点动静也是正常的，就没在这点上纠结，继续专心开车。

没过一会儿，动静重新传来，林星遇蹙着眉，认真听着旁边的动静，隐约听见一两声极低的啜泣声。

“九瑜，你怎麽了？和我说说话？”林星遇放慢车速，侧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秦九瑜没吱声。

“九瑜，我知道你醒了，说说话，我有点担心你。”

“我没事，不用担心，就是有点难受。”她的鼻音很重，一听就是哭得很厉害的那种。

林星遇：“你转过来，我想看看你。”

“我很快就好了，你专心开你的车就好。”秦九瑜说着，将身子往向相反的方向别，几乎整张脸都要埋在抱枕里。

林星遇知道外婆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平常在医院里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的人，这几天反而坚强得不像话，见不到一滴眼泪。

现在能哭出来，不把坏情绪憋在心里，倒是件好事。

他心疼秦九瑜，明知道她在哭，要他当做无事发生也是不可能的。他找了个安全的路边停车，转身扶住她的肩头，微微用力，将人掰过来。

夜色深沉，附近唯一的光源是外边的车灯。车内视线昏暗，林星遇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秦九瑜的脸。他看见，眼前白玉似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泪水纵横交错，留下一道道或新或旧的痕迹。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擡起来，两人的视线交彙在一起。

看着她那双澄澈忧伤的眼睛，林星遇感觉心髒有种正在被撕扯着的痛。这股痛，驱使着他低下头，吻上她的眼泪。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小兽，其中一只舔舐着另外一只的伤口。

秦九瑜在这种安抚下，眼泪掉得更兇了。她从小声啜泣到呜咽出声，再到嚎啕大哭，情绪的崩溃就在顷刻。

“我以为我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外婆的离开，可是，刚才看着别人家的灯火，我又觉得好难过。我好想她。”

万家灯火，不会再有一盏是外婆点起的了。看着远远的灯火，秦九瑜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外婆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