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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程记(28)
作者:叶小辛 阅读记录
何澄深感气愤,浑身热血沖到脑袋,手臂毛孔也竖起。
是,她做这个访问是有私心。唯一的私心,就是为挚友程一清搜集香港程记跟程家讯息,因此她确实在采访中,问了程季康一些家庭问题。但最后她在文中只用了部分,大部分内容都围绕程记这个小切口,去写香港手信业甚至旅游业、餐饮业,香港整体经济的大背景。为了写好这篇稿,她跑图书馆做了不少资料搜集。
她捏拳头,站起身,“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所以,如果你认为我这篇稿写得不够好,我认。但如果你认为我去采访程季康,是为了当gold digger,那你侮辱的不光是我,还有你自己身处的这个行业。”
何澄狠拉书包拉链,单边背在右肩,起身,“这篇稿如果需要改的话,你再找我。我作为职业女性,还有好多事要做。再见。”
离开门口时,何澄感觉到身边很多假装忙碌的同事,都在看她。否则原本哒哒的键盘声,为何全部静止。她觉得自己很像TVB职业剧的女主角,爱憎分明。像是心里有一只大鸟要飞向天空,她脚步轻快,坐小巴回家,为次日采访美容院老板娘做準备。
心头种种澎湃,在打开家门后,突然自云端掉落——
屋苑窄小,一家五口人聚在一起,奶奶天天问老爸,孙女什麽时候嫁人,“为家里腾位置”。但她又占家里多少位置呢?家里就一小片客厅,已是全家人活动场地了。吃饭时,从厕所对门墙下搬出一张折叠圆桌,放在客厅中间,就变成餐厅了。
这天姑妈也来了,跟奶奶和妈妈一人坐一张小凳子上,叽叽咕咕。自从表姐嫁了个小商人后,姑妈就吐气扬眉起来,在她家说话声音也特别大,“何澄,你一回来就躲房间里干嘛?出来跟我们聊天嘛。”
何澄忍不住翻白眼。房间?什麽房间?客厅里间出来的一张上下铺,妹妹睡下铺,她睡上铺。床头夹一盏小灯,墙壁上凿个柜子,塞上书,她趴在床上小桌板上看书码字,就是她的“房间”了。换衣服最麻烦了,她要爬上爬下,到洗手间里换。洗手间也窄,转个身都难。换睡衣时,她懒,把床帘一拉上,蹭蹭蹭地,躺着就把衣服换了。家里人说话声音大,她嫌烦,也把床帘一拉,趴在小桌板上,写她的采访提纲。
床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她吃一吓,惊恐地看着外面。姑妈那颗精心修缮过发型的脑袋,站在床边,沖她说,“躲在这里干嘛呢?家里有客人了,也不出来招呼一下?”
何澄没回过神。客人?什麽客人?后来才意识到,姑妈说的是她自己。她受了惊,忍不住喊:“万一我在里面换衣服呢?”
“哎,家里现在又没男人。怕什麽!格局不要这麽小,要多出来跟人聊聊天,见见世面。当时我家Selina就是因为个性开朗活泼,才得到Kelvin青睐。”Selina是表姐,Kelvin是表姐夫。姑妈以前还唤女儿名字“淑仪”,后来不知为啥开始喊她英文名。
“我格局小,不配听你们说话。”何澄阴阳怪气地微笑,哗地重新拉上床帘。
广州天气忽冷忽热。前几天还下雨,这天又日光晴好。
那天地铁站一别,程季泽一直在等程一清消息。他之前套过她话,知道她还债日是哪一天,因此也不着急,只等着她上门来找自己。不料离还债日还剩一天,程一清仍未出现。他隐隐觉得不对,打了辆车,直奔德政南路。
他仿佛专门捕捉某类猎物的猎人,在广州别无他事,只待程一清这一猎物。他早早下了车,走路过去,远远见到程记饼家前居然围满了人。笑姐忙不停手,逐一打包,又不时回头对店内大喊:“老板,咖喱味杏仁饼还有没有啊!”程一清则对牢人群,大声说,大家排好队,大家排好队。
程季泽伸手拉过一位阿姨,问她在买什麽。阿姨扬了扬手里塑料袋,“杏仁饼啊,买一盒送一盒,大特价。而且今天还新出了一种口味,我排很长队才买到。”
程季泽站边上观察了一会儿,见消费者排长队,只为购入新出口味的两款産品——咖喱味杏仁饼、芝士牛奶挞。其余産品,偶也有人顺手买一两件,但并不多。德叔德婶在制饼室忙个不停,后来将笑姐也拉进去。柜台前便只余程一清一人竭力叫卖。虽在炎热华南,但到底是冬日,她只着一件灰色针织衫,搭条红色小围脖,没有半分钟停下。
傍晚时分,杏仁饼跟芝士牛奶挞的原材料用光,食品卖完,店面前排长队的人也散开。德婶擡手臂拭汗,说要回楼上做饭去,又叫笑姐留下来吃饭。“这几天这麽辛苦。”笑姐说不啦不啦,家里还有个豆丁要看着呢,又趁机在老板老板娘面前喊累,“而且太累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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