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指尖描摹盘子上的花纹，神情变得茫然，“感觉有点乱。”

“听你情绪不对，发生什麽了？”

何夏苓思绪回笼，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随即编了一个理由蒙混过去。

两人聊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她感觉眼皮有些沉，把碗洗好后又在沙发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窗外的阳光折射出金色的光辉，天空没见云层，是单一的湛蓝。

简单收拾化好妆，何夏苓换上白 T 和牛仔裤，找出那晚记下的地址，选择打车过去。

她有在导航应用上搜过这个地址，处于郊区、修建有些年份，距离比较远，最短出行时间也要一个小时。

何夏苓下车后撑开伞，小区面积不大，隔着一条马路对称分布，建筑表层经过岁月的沖刷已经泛黄，代表了过去的一个时代。

虽然时光流逝，退居角落，但是在风雨来临之际，这些建筑仍傲立其间，为居民撑起一片天地。

从某种层面而言，它与居住在此的老人有相似之处。

这是何夏苓见到张承宇教授时，头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

她在网络上查过，张承宇教授今年正好八十岁，两鬓斑白，银发很短，约两毫米，乍一看像是铺了一小片白霜，瘦削微黄的面颊布满了皱纹，颧骨有些高，一双眼睛已经凹陷。

与照片最大的差异就是那双眼睛。眼球微微凸起，眼尾有两条很深的鱼尾纹，但眼神明亮深邃，虽饱经沧桑，仍闪耀智慧的光辉。

“张教授您好，我是蒋凤兰的孙女，何夏苓。”

第十二章  注定的错过

何夏苓从包里拿出那封信双手递过去，“张教授，这是我在外婆信箱里找到的，您看看。”

张承宇坐在沙发上僵了一会，两只手缓缓擡起，捏住信封的边缘颤了颤，何夏苓松开手，发现他的眼眶含着泪，就像一口枯井突然间落了几滴雨。

他带上眼镜，低头看着信封摸了两下，四角的卷曲被他抚平。那双手似树皮的干枯蜡黄，五指关节被褶皱缠绕，手背青筋和肌腱凸显，皱纹以及黑斑无不提示他的年龄。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凤兰她……怎麽走的？”

“癌症。”何夏苓攥紧了手指，喉咙有些哽咽，“您放心，外婆她，走得挺安详的。”

张承宇点了点头，“那就好。”声音快同他的手一样颤。

“这年份太久了，上面的字都看不清咯。”他将信纸放远了一点，脸上挂着笑容，却没见笑意，“粗略算一下，它也有五十多岁了！”

何夏苓问出她的困惑：“张教授，为什麽您署名下面还有一行住址呢？”

“这个啊，”他看到底下那行字，眉梢挑了挑，“其实是我有意写上去的。”语气里有两分得意的感觉。

张承宇俯身将何夏苓的茶水添满，接着拿起自己那杯嘬了一口。

“我高中的时候跟你外婆同班，她是班长，我是学委，平时接触比较多。她办事井井有条，不管做什麽都很认真，然后成绩又好，我就对她有些好感。”

也许青春时期的喜欢和爱慕起初总是美好的代名词，张教授说这句话时，刚才那种悲伤的情绪有所缓和。

“但那时候只是局限于钦佩，转折点是在毕业那年……”

他们对坐在茶几两边，借着茶水的醇厚绵长，一段被时间掩埋的故事再次呈现。

那一年，他和外婆成了同桌。他语文比较弱，外婆很热心地帮他补习，相处过程中，两人很意外的兴趣相近，于是经常一块研究数学题、讨论文学名着。

长时间地接触交流，他很欣赏外婆身上自然流露的美，这种美不单指皮相，它涵盖了学识、人品等各个方面，曾经单纯的好感也逐渐演变为喜欢。

“喜欢”是美好的，但它时常伴随另一种情绪出现——自卑。而这两种矛盾的情感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暗恋。

“暗恋”算不上美好，因为它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考完分别的那晚，班级组织活动，他準备了一封情书，精心打磨，写了三个晚上。可是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外婆没去聚餐。

周围同学都说外婆和隔班的男性朋友约会去了，他当真了。

那段时间外婆和隔班的男生走得很近，晚上一块回家，流言因此産生。

换做以前，这种话他很容易就能判断真僞，可那时候他们闹矛盾，陷入冷战，已经一个星期没讲话。

他本打算在聚会上道歉，借着机会表露心意，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的準备。

然而那封情书和未说出口的对不起，外婆终究是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