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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境的挽歌(64)
作者:荒草游乐园 阅读记录
“谢谢哥,”川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恶狠狠地拿上枪,径直走到女人面前,刚想放两句狠话,女人擡起头,一双死水一般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更兇险的场面川也经历过,可现在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毫无反抗可能的老妇人盯着,却莫名打了个抖。
川咽了口唾沫,拉栓,準备一枪结果了她,结果了让自己産生恐惧的东西。
“不急,”兵看了时间,“还差几分钟。”
川却不愿再等,有什麽东西像蚂蚁在心上爬,爬得他烦躁不安,这麽近的距离,不可能失手,也不可能射偏,他擡手扣动扳机,子弹的速度炸眼间就抵达,眉心的位置赫然一个红圈,鲜血涌了出来,女人的头向后仰去,身体最后弹了一下,只一下就恢複了平静。
“砰!”
“不!”
她几乎和子弹同时抵达,却比不上子弹的速度。在人们欢呼前,她沖过去,脚步不稳还跌了一跤,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有人拉住她,“姑娘……”她看也没看,反手给了那人一巴掌。
“妈妈,”她扑倒在女人身旁,哆嗦着搂住女人脖子,脖颈的脉动停了,后脑的血流在手上,又哆嗦着去解捆着女人的绳子,“妈妈……”她应该再跑快一点,哪怕提前一秒钟,“妈妈,别离开我……”她抱着女人,怀里的身体还有温度,但那温度一点点从手中溜走,眼泪模糊了双眼,她用手背去擦,手心里源源不断的红,红得刺眼,心跳的声音在扩大,然后是一阵阵的耳鸣。
“你叫什麽名字?”女人蹲下身,一双温暖又柔软的手包裹着她的手。
“云,”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以后,我来照顾你。”女人牵着她,带她上楼。洗澡的水温正好,女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梳的辫子?”女人的笑也很温柔,“我自己。”她抱着胸口,那里最近有一些奇怪的变化,“以后我给你梳头。”女人熟练地把她缠在一起乱糟糟的发丝解开,没有弄痛她,皂角水洗去了她满身污渍,女人替她擦干身体,“别担心,还会长大的。”
第一次月事,她染红了床单,女人在夜半时分被她唤醒,告诉她如何使用月经带,如何推算下一次来临的时间,但她好像从来没记过,因为女人总会为她做好所有準备。
她为很多不知名的小事哭泣时,女人会为她擦掉眼泪,有时候也会笑她,她忘了从哪天开始,她不再叫女人“秀姨”,而是叫她妈妈。即便她想起,并不是女人生下了她,也不觉得那个称呼有什麽奇怪。
她也讨厌过女人,比如女人劝她顺从一点,听他的话。“男人总是这样的,别放在心上,只要他心里有你就好。”她为此而恨女人,恨她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她要的不止是他心里有他,可妈妈说她太贪心了。
直到她要走的前一天,女人才承认,“云,是妈妈错了。”可妈妈错在哪儿呢?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让她唤作妈妈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回来后好像没吃什麽东西,胃却被悲伤填满。她站起来,身边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汗水顺着脖子流到锁骨,最炎热的中午,她却一阵阵发寒。妈妈错就错在太宽容,对所有人都是,她绝不会走上那条路,仇恨让她轻松多了,连刚才压在身上的重重的悲伤都烟消云散。
她看见蒋霆熙,从人群中走过来,有人给他撑着遮阳伞,他站在阴影中,像一尊无言的神。
他擡手看了看手表,歪着头,很认真的样子,然后招手叫川过来。
川还没能从眼前的剧变中回过神,完全是被兵推到他面前,“早了两分钟啊?”他叹口气,像是为没能看到刚才精彩的一幕惋惜。
第 34 章
“她是谁?”现在问这个已经晚了,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枪还给利,除了掌心的茧子和干活时留下的伤疤,他的手很干净,有一条新长出的掌纹,从手腕的位置蔓延到中指根部。
“哦,”蒋霆熙亲自回答川,“她是云的养母。”
身着藏红色僧袍的沙弥端着金色的水碗,一面念着往生咒,一面用树枝沾水,洒向天空和大地。身后是被焚毁的田地,一片荒芜的景色,死亡一直都在发生,看完了热闹的人群散去,留下的只有不断被蒸发的水汽。
她甚至不知该把妈妈埋在什麽地方,走到他面前,从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看着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怜悯。
“詹姆斯回来了,”他说,“刚才通了个电话,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