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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境的挽歌(65)

作者:荒草游乐园 阅读记录


好,她不会也不能再回那所园子,在她一早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结果。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回过头一步步丈量脚下的土地,泪水仿佛干涸了,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越过那片收割完毕的田,交错的田埂长满了杂草,锋利的草叶不住地割着她的小腿,可连疼痛都变得虚无。

“云,”有人追上她,她抱着一丝可怜的希望,直挺挺地趴倒在地上。

“你先去找丹,”兵的脸上有一道暗红的掌印,不仔细看不出,“她在家等你,妈妈会葬在勃固的墓地,先生準许的,等安顿好,我带你去看她。”

“不,”她从地上爬起来,“我去找詹姆斯。”

“我送你去。”兵说,跟在兵身后的,还有那个男孩,被她打败无数次的川。

她无论如何说不出“我不恨你”,恨比爱容易得多,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她只能把一切抛在身后,重新开始。

学校的地基已经搭建完毕,工人们在和水泥,木料整齐地堆放在工地一侧的帐篷下,昨日的雨后,木料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草香。詹姆斯刚吃完下午茶,带着她去看另一个刚挖好的基坑,“这里是宿舍。Before the it is built, I can provide you with a place to stay.”

她很认真地向他道谢,“谢谢,非常感谢你的好意。”詹姆斯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蒋,他答应你来,我很意外。”她笑着摇了摇头,与他有关的字眼一出现,脑海中就袭来刺痛,然后她拒绝了詹姆斯,“学校建好后,我会过来。”

他也无处安置她吧,詹姆斯实际上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与此同时,他正在家看校园的图纸,“谁选的地方?”工头在他面前陪着笑,“那个老外,觉得这地方空旷,又挨着河。”

他擡起头,翻看另外一张更详细的建筑图,“地势低,要是发生洪涝,很容易就沖没了。”

工头也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蒋先生您真是,”他竖起大拇指,这是中国人常用的夸赞手势,“我自己也盖过房子,”他懒得理这种恭维,“钱我给双份,房子建好一点,别偷工减料。”

“哎,”工头笑得眼睛都没了,喜滋滋地收图纸,前两天刚收了詹姆斯的定金,没想到又有一笔进账。

待工头走后,他独自在书房呆了很久,直到管家上楼叫他吃晚饭。

“她去哪儿了?”他问。

管家摇了摇头,“姑娘去外国人那儿看了一眼就走了,要不,我再让人去找找?”

“算了。”他发现这麽多年,他把她养大,然后无数次亲密地肌肤相亲,都没能真正了解她,“你把那个包裹带给她,如果有一天她想回中国去,找她的家人,还有……”他还是舍不得,残存这一丝希望,觉得她哪天不再伤心,会理解他,原谅他,回到他身边。

“再等等看吧,”管家说,“玛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这事本没有对错,她不会回来了,管家的话却很受用。他没让人开灯,就那麽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似乎连最原始的欲望都随着她离去湮灭了。

女人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是件很容易的事。詹姆斯的暗示她不是不懂,从北方回来,她已不再是一件可以任意赠送的礼物。她有姓名,有出生地,还有愿望。她本可以去找最亲密的朋友,丹,然而在幽暗之地,兵那个疯狂短暂的吻断绝了这条出路。

她根本无处可去,在詹姆斯那里用过晚餐,恢複了一些体力后,只有一个地方接纳她。

整座城市的灯都熄灭了,唯有城市中央矗立的大金塔还闪耀着点点烛光。佛塔外的广场,不少人席地而卧,和她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是知有相,是无相之相。不可以眼见,唯可以智知。若闻此法者,生一念信心,此人以发大乘超三界。三界者:贪嗔癡是。

清晨,她在佛寺的钟声和诵经声中醒来,衣衫褴褛的旅者,光着脚的小孩,跟在早起诵经的僧侣身后,绕着佛像礼拜。比起很多人,她已经足够幸运,颠沛流离后没有忍饑挨饿,这一点她倒应该感谢他。

十多天里,她住在寺庙,用洗衣和打扫换取餐食,米饭里又未剥离的稻壳,甚至还有砂砾,让她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细嚼慢咽,豆腐汤不过是一碗有一点鹹味的清水,却比庄园里的骨头汤多了一些滋味。

每天,她会比所有人起得更早,在露水还未被太阳晒干前扎起马步,出拳,一二三,踢腿,反複地训练,绕着大金塔跑完固定的圈数,再担一桶水沖凉。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佛寺,没人能找到她,有一天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佛祖面前,她能猜到川在求什麽,手上沾染鲜血后,没有比拜佛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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