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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境的挽歌(67)
作者:荒草游乐园 阅读记录
崔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越南人,只会说一点点中文,缅语倒是说的很流利,“我的母亲跟父亲去了美国,然后又回来。”
“为什麽?”她知道美国是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
“父亲在那里有妻子和孩子,和母亲只是为了解决性需求,”他把这些话说得很自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是他们有了我。”
他们同岁,可崔已经走遍了天涯海角,她却偏安一隅,“你是中国人?”崔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登山包,装着全部家当,“詹姆斯说你叫辛德瑞拉。”
她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摇头笑道,“我叫云,但我已经想不起中国是什麽样子了。”
“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崔轻松得就像一出门,迈两步脚就能抵达,“我一直都想去中国,那里很大,很广阔,人很多。”
她感受到被注视,转过头看向远处的高台,他站在那里,尽管隔着人群,依然能感受到他正在看她。
仪式结束后,她回到宿舍,发现他已经在了。穿过教学楼的走廊,拐个弯就到宿舍。
蒋霆熙背对着门,一览无余的小屋,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在这住的可好?”他明知故问,这里没有单独的淋浴间,也没人帮她打扫房间,盥洗衣物,一切都要靠自己。
“还好,”她绕过他,把椅子搬出来,请他坐,“谢谢您的关心。”
如此生分的称呼,他没坐,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看桌子上的行李袋,“给你带了点东西,当时你走得急,”他环视一圈,看得出被褥都是新的,她身上的衣服则是半旧的,有点松垮,想来是丹拿来的。
她忽然很想抱抱他,问他是不是已经原谅了自己,随即想到自己有什麽错?凭什麽需要他的原谅。心冷静下来,脸上的红热也退了。
“有几个老师?”他好像有充裕的时间,站在这里和她閑聊。
“三个,我教中文,”她一板一眼地介绍道,“崔教英文,还有一个数学老师。”那个人她见过两次,不爱说话,所以连姓名也没交换过。
“那个杂种?”他从口袋里摸出卷烟盒,却没摸出打火机。
她皱着眉的样子很招人,让他忍不住就想立刻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收拾一顿,可现在是白天,房间的门敞开着,午时的热风一缕缕吹散这些不切合实际的想象。
“那叫混血儿,”她纠正道,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她一样,无根的浮萍一般,却比她坚定和坚强,“别用那麽难听的词。”
他只是不喜欢她提到别人的时候,那种熟稔的语气,尤其是她刚又对他说“谢谢”。
她走到桌前,侧身站在他面前,却不是去拆他带来的东西,而是拉开抽屉,里面有两根烧过的蜡烛,刚搬来的时候电还没通,还有一盒火柴。
他叼着烟,凑到她面前,看她抖动手腕划着火,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蕩开,刚才的不虞瞬间被治好了。
“家里的人也会来上课,”他走出去,把烟灰弹到外面的空地上,“章老师好好教。”
说完他就走了,她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神,他刚才叫了她的姓,至于家里的人,说的是他自己还是谁呢?
“云?”一只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麽……”
她忙后退了一步,张口答话才发现自己在哭。他问她过得怎麽样?怎麽说呢,在这里睡得很好,不会做噩梦,甚至连妈妈也没有梦到过,可是身体的一部分却好像永远消失了,永远缺少一块,重要的一块。
“没什麽。”她回到房间,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
“我们去吃饭吧?”崔说,很有礼貌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好。”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拿上钥匙锁了门。
在食堂却没再看见他,詹姆斯一定安排了单独的饭菜招待他,在食堂吃饭的除了三位老师,还有几个负责打扫教室和校园的女人。
“你也教我中文好麽?”崔端着餐盘坐在她面前的位置,盛了土豆、青瓜和糯米饭。
“可以,”她问到了数学老师的名字,得知他是从北方来的。
“还有,”崔神秘兮兮地遮住嘴,“早上我看你在,”他搁下勺子,比划了几个动作,过于滑稽逗得她笑起来,“是武术麽?”
“算是吧,”她说,那并不是中国传统武术,而是巴西柔术和摔角结合的一种运动,训练场的师父为她量身定制的,适合力量不足的女性。
“也可以教我麽?”崔的眼睛在发光,亮闪闪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崔的瞳色不是亚洲人的棕或黑,有一点浅浅的蓝色,的确和詹姆斯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