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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境的挽歌(68)
作者:荒草游乐园 阅读记录
“那个,”她不知道怎麽用缅语解释,“是女人学的一种,如果你想,可以去蒋先生的训练场。”
崔洋溢的笑脸却突然沉下来,“蒋?Mr.Jiang?蒋霆熙?”
崔说他的名字语调有点怪,她点点头,“是。”甚少有人直呼他的大名,她听着也不习惯。
“我听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小声点,”一直沉默的数学老师打断崔,“你现在所在的学校,还有正在吃的东西,都是那个人提供的。”
她也想为他辩解,谁能决定旁人的生死呢?就连佛祖也不能保佑每个人长命百岁,饑饿、战争、疾病……比他更恐怖兇险的灾难那麽多,凭什麽说他是恶魔?
崔不再说话,埋头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这里的人都怕他,所以不敢说。”
下午她上了第一节课,教大家怎麽写自己的名字,用中文。也见到了所谓的家里人,川的个子最高,坐在最后一排。
平时拿枪和棍棒的手在遭遇袭击的时候也不会颤一下,现在拿起笔,却抖得厉害。
“对不起,怎麽说?”提问环节,川第一个举起手。
她在黑板上写下那三个字,又带领大家读了两遍,没有看川,也没有原谅川。
轮到其他老师上课,她便回到宿舍,朝南的房间此时暗下来,她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去拆他带来的包裹。
两件新的白色的上衫,搭配两条她穿过的纱笼,不知道谁替她收好叠放的。一个防水袋,里面放着一叠久置泛黄的纸,她打开袋子,抽出那几张纸,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人照,或者是全家福,她在中间,抿着嘴笑,左右两边的男人和女人那麽陌生遥远,看不出眉眼和她有什麽相似之处。
一封介绍信,一份身份证明。说明她父亲十年前来到此地,是当时的省长邀请来对某种传染性疾病做治疗的,母亲和她则是随同家属,停留时间为二十五天。
他们没能再回去,她对折纸片,小心翼翼的,生怕手重了把脆弱的纸扯碎,这是她真实身份的唯一证据,有一天她会跨过国境线,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还有一个被报纸严密包裹的物件,沉甸甸的,是这个行李袋里最重的东西。
她拿在手上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什麽,一张张拆开来,黄色的杯身,连同那个小勺子也用纸包得精细,小熊抱着的蜜罐子,杯壁上掉了一小块釉,露出本质的白瓷,看着有些突兀,她搓了搓那块瑕疵,眼泪再一次落下来。
第 36 章
蓄着一把白胡子的中医在他手肘和手腕下垫了软垫,两指搭在他的脉搏处。
几天前,他从警备部应酬回来,半夜忽然发起高热,上吐下泻,去医院打了两针消炎药,第二天退烧了,调养后却仍浑身乏力。西医开的药片吃了两天不见起色,终于又把中医院的大夫请来。
“蒋先生这是肝郁脾虚之症,不碍事,吃两副药调理一下就好,”大夫笑呵呵地站起来,去一旁写方子,他朝床头瞥了一眼,侍女的脸模糊不清,水杯递到他手边,他又把头偏过去。
管家收了方子,小声问大夫:“饮食和生活上,有什麽需要注意的麽?”
“少烟少酒,”大夫措辞很小心,“蒋先生最近是不是太累,又有些不开心的事,这情绪堆在身体里,就容易造成肝气郁结。”
他能有什麽不开心的事?种植园里的棉花涨势喜人,纺织厂建成后招工顺利,从中国进口的各类小商品销量不错,和泰国某工厂签订的矿石销售合同,第一批货也已被签收。
阿清打来电话,说筝已经怀孕了,他又开设了一家赌场,就开在被烧毁的,平的别墅那里。
只有宛云,杳无音信,也不能这麽说。
她过着平静的生活,攒钱却比原计划慢。宿舍前后种了花,紫色的三角梅,粉色的蝴蝶兰,还有为了躲避日晒,紧贴着墙根的鹅掌藤。她蹲在地上把花木间的杂草拔掉,这里离河很近,不缺水,所有的植物郁郁葱葱地盛放着。
昨天的课上,她讲的是陶渊明的诗,“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对故乡的渴望,流在血液中,而不是刻在记忆里。一只小黄狗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脚边,是崔从一个学生家里抱养的,她擡起头,崔只穿着短裤,从河边走来。
“阿黄,过来,”崔用脚把狗拨到自己身边,“你下午做什麽?”他现在已经可以用中文磕磕绊绊地交流,只是腔调有些奇怪。
“改作业,还有备课。”她说。
“明天呢?”崔问。明天是周末,她会去庙里做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