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爻踩在坚实的冻雪上，碎冰争先恐后地来观看这个陌生的来客，远处的冰山静静伫立，等待着下一次坍塌。

呼出的白雾随风消散，司亭将羽绒服脱下，拿出两颗药丸，自己仰头咽下其中一颗，将另一颗递至庭爻手边，“想去海面下看看吗？”

“走吧。”庭爻将药丸丢进嘴里。

两声“扑通”声相继响起，企鹅踏着蹼足摇摇晃晃地远离发出声响处，又好奇地侧头看看，黑豆似的眼珠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浮冰被沖开，本该刺骨的海水现在乖乖地贴在皮肤上。

“看到那了吗？”司亭问道。

庭爻转身望去，被面前的景象震惊到无言。

她清楚得记得解剖书上的内容。

那是冰，也是颗巨大的心髒。

不知何时存在，隐藏在冰面下，在一阵阵的浪中窥视着外来者。

她情不自禁地朝心尖部游去，直至触碰到它。

司亭落在庭爻身后，幽幽说道：“心尖在左锁骨中线平第五肋间隙内侧0.5～1cm处，记住，这儿是真正的无主之所。”

庭爻扶着它，回身望着司亭，“直到此时，我才走出你设的幻境，对吗？”

司亭两手一摊，“有的时候太敏锐也不是好事。”

“是第一日的雪太过夸张。”

“那是幻境的自我保护机制，如果知道是你……”司亭顿了一下，唇角漾出一丝笑容，“我会亲自去接你。”

庭爻向上游浮出水面，还未睁开眼便被一个软趴趴的重物又砸进了水里。

司亭将庭爻捞到浮冰上，抱着那个重物，那是一只海豹。

“这是罗斯海豹，它叫坨坨。”

庭爻：“确实是一坨……”

坨坨不满地叫了两声，被司亭轻弹脑门，安静了下来。

司亭说：“它很喜欢你。”

“没看出来。”

司亭被逗笑了，仰躺在浮冰上，说：“我第一次到这也被她妈妈砸了，熟悉了之后有时会去帮她妈妈清理穴口的冻冰，不然它可未必能长到这麽大块头。”

庭爻伸手摸了摸它光滑的脑门，它用力朝庭爻手掌心一顶，一来一回竟也玩了许久。

司亭看着她们打闹，突兀地问：“记住了吗？”

庭爻将玩闹的手收了回去，良久才说：“记住了。”

坨坨不知为何没人理它，耷拉着脑袋，也学着趴在冰上。

远处一片白雾翻涌而至，白毛风要来了。

极地淩霜折（三）

“想看冰川带吗？”司亭将坨坨翻了个面，跃入海中，“去这个世界的尽头。”

庭爻不知为何，心髒剧烈地跳动着，她甚至能听到“咚咚”的回响。

“下次再去吧。”她拒绝道，“该回去了。”

司亭拦住庭爻欲走的身影，沉声说道：“现在才发现吗？太晚了。”

庭爻只觉头重脚轻，视野中的冰川在旋转，随即向前栽倒。

是那颗药……

扶霜折接住倾倒的她，下巴抵在她发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并未吃下那颗药，你从未全然相信过我。不过，就要结束了。”

他把药下在了坨坨身上。

坨坨昏倒在一旁，扶霜折将浮冰推开，“好好睡一觉吧，小家伙，下次就没人帮你除冰了。”

扶霜折将庭爻放在一叶扁舟上，坐在她身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生平往事。

庭爻只觉眼皮重如千斤铁，她能听见扶霜折说话，却睁不开眼睛。

她听见他说：“就这般乘舟赏雪倒也不错。”

却又听见：“我不介意你恨我。你最好恨我一辈子，此生都别想忘记我。”

一个时辰后，绵延千里的白色冰墙前，百年前的信徒带着他找到的答案，前来赴死。

寒风凛冽，吹得眼前之人发丝淩乱。扶霜折将长发用匕首一寸寸割断，怎样来的，便怎样离去吧。

随即躺在庭爻身旁，等着她醒来。

庭爻是被冻醒的，眼珠缓缓地转向身旁，四肢僵硬地撑坐起来，以弓为支点，支撑着冻僵的身体。

小舟穿过冰墙下一处狭窄的洞穴，视野瞬间陷入黑暗，庭爻横着弓猛地扫过方才扶霜折躺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洞口刺目的日光晃得庭爻不得不闭上双目，当她再次睁开眼，看到了让她永世难忘的场景，那是她新的噩梦。

浮冰被鲜血洇透，血红的冰层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荧荧红光。

鹿衔躺在那半块浮冰上，半边身子落入海中，俨然没了一丝气息。

扶霜折站在另一块浮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庭爻，付领与付臻颤抖地缩在一旁，显然目睹了全程。

“扶霜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