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虬

洛洛小泱

血染

当商璟穿过十里长街，穿越熙攘人群，穿过宫门，直抵内宫的那刻，他已经感受到了城外逼近的敌军。

深知大军压境，深知必死无疑，深知应该立即调转马头迎敌，但，商璟还是逃离了战场。

不行，他总要见见妹妹。

妹妹自幼多病。天气转凉，又犯起哮喘，连发几日高烧。

妹妹叫商洛。父皇以都城赐名，唯愿托付天下护佑。

商璟驻马跃下，宫女躬身来迎，商璟急走房内，只听床帘后响起一阵恼人的咳声。

此时，商洛正在服药。可人的小脸因病弱而愈发苍白，薄唇因长久的干咳而开裂无色。

商璟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轻舀一勺，感了温度，送至商洛的嘴边。

见是哥哥，商洛微微擡眼，昏沌的瞳仁里终于醒了光。

“好些了吗？”商璟抚着妹妹的脸，轻柔的问。

“好多了，”话虽这麽说着，可商洛紧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商璟用手帕揩着，却只揩下几条深深浅浅的血丝。他蹙紧眉，冷冷地盯着宫女：“可请了医生来？”声音阴沉得吓人。

“请了，已经好多了……哥，与他们无关，”商洛弱声应着，伸出瘦小的手，抚摩着哥哥的背。

盯着宫女死灰般的脸，商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几乎可以揉尽几世的悲伤。

“哥，”商洛甜而细的嗓音把商璟从沉思拉回了现实，他回头爱抚着妹妹的脸。

他多想……多想……多想可以永远这样——不，等妹妹病好了，永远的相伴左右。

“报！商璟将军，敌人已经攻入商城！”

“报！大将军，敌人已侵入宫城……”

他急转起身，抽出长刀，向门外走去。

踏过门槛的那刻，他命令宫女照顾好公主。

“哥……”商洛伸出手，身体前倾，突然从床上坠了下来。

商璟听到响声，却只得抹泪离去，不敢回头，哪怕再多看一眼。

然而，推开宫门，迎接他的只有父皇带血的头颅和直抵脖颈的尖刀。

刀，没给他留下一秒钟。来不及回头，手起刀落，正对妹妹的，只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哥哥……”宫内响起商洛尖利的哀嚎。军队又向她逼近了些，她颤抖着站起来，向军队迎上去。

领头的将军正欲前进拔刀，只听队末响起一句，“住手”。

队末走出一个男人，目光冷冽，棱角分明。

他直走向病弱的商洛，瞥了一眼：“带回去吧。”

见兵士沖上去掐住她的肩，他又补了一句，“轻点”，淡淡地说。

“你有本事杀了我！带回去算什麽？！我商族儿女，最不缺血性骨气！”商洛倏地有了气力，对着他的背影愤愤地喊。

“我不杀无辜的人。”

离宫的路上，尸横遍野，残阳如血。

醒时

商洛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头上还敷着一只手帕。

“醒啦？”

商洛努力地擡了擡困顿的眼睑，倏地对上两处温润的目光。

她看见了一张俊朗的脸。

见她愣着不说话，他开口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个身影从她恍惚的眼前闪过，背对着残阳与鲜血，凝视着她。

她记起来了。

“你是……周懿？”

脆弱的声音掷地，竟迎来长久的缄默。

“嗯……”

“是的。”

那个下令只杀皇族与叛军、不碰百姓分毫的——周懿。

可他于她，终究是杀死亲族的兇手。

闻言，商洛使出全身气力，抽出左手，挥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他的左脸微微泛起了红晕。而他，明明已经伸起了手，却故意没有阻挡她。

见状，商洛似乎得到了某种异样的满足。这份满足，越发激起了她汹涌的仇恨。

她，又给了他一巴掌。

见他微微蹙起眉，商洛有些害怕，但仍然再次伸起了手。

他依然没有躲。

只是颤抖着唇，抖落：

“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商洛不由得乱了心神。

周懿的眉眼与话音，无不让她想起哥哥——死不瞑目的商璟。

“可……你屠我亲族，杀我百姓……是你，是你害死了父王，是你害死了我哥哥，是你……”商洛凄怆地哭喊起来，最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喘滞住了咽喉。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可怖的喘息声。

商洛两眼翻动，全身剧烈的抽搐，牙缝中钻出一声小小的“哥哥”。

周懿当然知道商洛不是在向他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