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兄弟竟是同县人。”云知州收起路引，递回来，“十年前同县大旱，出走了好多人。我小时许多好友，自那之后都未曾见过了。”

“嗯……”念亦安正要应声，却眉头一皱，思索半顷，问道，“同县怎会有大旱？”

念亦安在同县的日子里，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几乎每年夏季，那里都会发大水。

云知州点点头：“看来你对同县了解不少。”

念亦安松了口气。

原来是来试探她究竟是不是同县人的，幸亏自己没硬着头皮顺着他讲话。

“你哪一年离开厉州的？”他还未问完。

“七年前。”

“哦，我记得。那年因厉州贪腐大案，好些商户都出城避难了。”云知州道，“尤其是那些和当时知州有过来往的商户。”

念亦安生生屏住一口气，再压住情绪道：“大人说这些是什麽意思？若大人觉得我没有问题，不如节省下时间去查下一个。”

“我时间够。”他却道，“看着你面善，想聊上几句罢了。”

谁会逮着这些聊？

念亦安别过头，声音极为冷淡：“我不清楚那场案子，那时我太小了。”

“不可能，你定是撒谎了。”云知州摇头，“那时全城的商户都感到害怕。若非那时新上任的同知，恐怕整个厉州都被那知州吃死了。”

哪怕尽力憋气，念亦安也抑制不住沖上头的怒火。

可她明白自己如今的境况。若知州没有怀疑、她能留在这里，那日后她是一定会仰仗这些当官的脸面，才能做好生意的。

云知州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念亦安的神色。

念亦安自知有些失态，低下头：“我没有撒谎。我比较傻，小时候除了听爹娘的话，什麽也不知道。”

“那如今你的爹娘在何处？”

念亦安心下一沉：“都去世了。”

“都去世了？！”云知州诧异得如同未得到已经预料好的答案一般，“令尊令堂，都已经……？”

“嗯。”念亦安小声道。

“这样啊……”他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遗憾。

接着他挥手让他的随从离开，说要他们先去查下一个客栈，“我来和这位小兄弟仔细谈谈。”

念亦安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麽。

她觉得他和其他官员不大一样。从一开始进来时没有直接乱翻她的包，到她如此失礼都没有感到恼怒，似乎都说明他不是个有官架子的人。

可方才那些话，让念亦安又觉得，他不过是个人云亦云的寻常官员罢了。

说不定最开头没有让随从翻她的包，后来看她脸色差却未说上什麽，也只是他懦弱无能而已。

若真如此，念亦安便更不需要害怕，他会做出些什麽事来了。

对于这类官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需要出来转一圈，让百姓以为自己尽了责便够了。至于抓混入城中的人？他已经尽力了，若混进来的人没犯事最好；若犯事了，他以往也尽力搜查了，一定是下属的问题。

只要她表明了自己不会做坏事，他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

当然，若他最后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

和聪明人交易，她自然跟着沈瑾逸学了很多。在侯府，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她也能用对话套出对方最在乎的利益，并与之交换。

——哪怕最初要她付出更多，她也不在意一时的亏损。

无论如何，念亦安都认为自己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她更不怕他会做出什麽事来了。

这般想着，念亦安心下大定，已然準备好与这位知州周旋。

可待他的随从走远、老板关上门，他竟直直跪地。

“小生云周久多有冒犯，还请念姑娘莫要怪罪！”

第三十二章

念亦安的脑子瞬间空白，却止不住感到害怕。

他怎麽认得出来她是何人？为什麽还会忽然行此大礼？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以为自己万事俱备，却如何也未曾预料到现在这般情景。

怕他还是在试探，念亦安连忙扶起他，疑惑道：“云大人这是在说什麽？念姑娘？可我姓时，也并非姑娘啊？”

“我见过令尊——不，何止是见过。”云周久站起身，看向念亦安的双眼。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念亦安反而觉得身后生了一身冷汗。

“家父七年前离开厉州便从未归来，没想到大人能记得如此久远之事。只是不知大人为何将我认成那位念姑娘？莫非在下与她有几分相似？”

“姑娘，你不必再遮掩了。”云周久道，“念清回大人的千金。我在你小时候，也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