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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47)
作者:桑下愚人 阅读记录
本以为事了,谁曾想按下手印的当晚她就被人套了麻袋,装出牢房,接着又丢进了水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在哪儿,就又接着被按着脑袋搓洗,仿佛势必要刮了她层皮,洗完澡后又给她肌肤上涂抹好止痒的药,就在她以为终于要折腾完后,屏风后静静地走出来了个人。
来人她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是一点也不认识了,一身雪白的银色华纹长袍,摇曳坠地,头发上也是同色的银宝蓝石麒麟瑞兽头冠,好像也刚沐浴过,未着鞋履就从隔壁的玉池走了过来,端的芝兰玉树一表人才,谁知背地里全是谎言做作。
“罪责都认了?”洗澡的仆从将被按在躺椅上的春娘拽下了地,慌乱的跪拜声咚咚作响,在来人閑庭阔步间的示意下,又疏疏散开。
苦了被折腾的浑身瘫软的春娘,旧伤未愈,新伤再添,罪责他已既定,春娘算真的是不想见他了,也不想跪着,这个姿势让她不舒服。
显然奚伯彦没想到春娘会浑身长满红斑,怔愣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不再靠近。
春娘满怀委屈,像个要不着糖吃的孩子,下意识的撑起衣袖挡住她的脸,原来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这是她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别扭,羞耻,敏感而又想要祈怜,又因为得不到而落泪心伤感到卑怯不已。
惶然间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中多了丝杂乱,再次消失时,遮挡在她眼前的衣袖被人怒不可遏地扯了起来,“景鹤能这般看你,我却不能?”
一双惊恐的眸子刺的奚伯彦鲜血淋漓,他大力抓起春娘,质问她。
半边身子就这麽被他提了起来,纤细的手腕被拉的笔直。
“你就是你,与从前无两样。”奚伯彦斥声震的纱帐和风远远飘去,星星点点的烛火跳动的光影在池水上紧绷刺眼。
春娘的肺腑涌起无穷的怅惘,想要遮住脸的手臂陡然变得无力,“景鹤他很好。”他喜欢她做的小印,还带着她去看白白的雪,也见到了只听说过的满园梅花。
“呵,那又怎样,他是你配不上的明月。”
奚伯彦不允许她坐下去,胳膊变软了就提的更高,紧握的流沙抓不住也要自己扬了,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变了,是她要走。
“嗯,我就是井底之蛙,河里淤泥。”
春娘不想同他说话,他是骗子,什麽都是假的,说的多,挨骗的就越多。
“自甘堕落……”
他的咬牙切齿,听的春娘支离破碎,眼里的烛火渐渐模糊多重变小变多,又在纱帐的勒聚下成了一朵又一朵,掉一颗,眼里的烛火就熄灭一盏。
“我在一旁看着也不行吗?”春娘双眼紧张又带着不该有的期许看向奚伯彦,她自知是配不上他的,就像说的那样,他是好看的明月。
春娘被倏然放开,不支的体力令她趴倒在地,奚伯彦从高往下俯视着她,兇恶的如同那夜的饿狼般,残忍暴虐地捏住她的下巴,“看也不能看,听到了没有。”
春娘双手去剥下巴上要捏碎她骨头的手,“高羡,我疼……”
奚伯彦的心被烫的打卷儿,“一个从没见过的死人都要惦念着这麽久,明日朕就让人给你刨了送来日日相对。”
“不可以。”刨坟遭天谴,她怎麽能让他遭天谴呢,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遭天谴的。
奚伯彦被春娘眼里的惊慌刺的面目可憎,“你走,明儿就刨了。”
“挫骨扬灰,你满意吗?”
“不可以,那是不对的。”春娘拉住奚伯彦的袍袖。
“那你告诉我什麽是对的?”
春娘不答他,只道:“你要我走……”
“还要回来。”在听到春娘说是他要她走后,奚伯彦的语气终于软和了点。
春娘摇摇头,她想起了小时候都逃荒,离开家时,爹娘也同她说过会回去,事实上爹被胡兵杀了,娘也病死了,再也没人带她回那春暖花开的家了。
“为什麽?”奚伯彦今夜唯一一句的软话被春娘拒绝了,握在手里的沙子仿佛要彻底流尽。
“我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我……”
春娘明澈的眼神满含挣扎地注视着奚伯彦,干裂的嘴唇上下一碰就要吐出她的心里话。
“谁允许你说的?朕不準!”
推倒的衣袖浮在水面,乌黑的头发丝重新浸了水,那花瓣似的唇抿着逐渐冰凉的温度。
他对她的嫌恶,说也是不配的,春娘擡起头,水里的发丝紧紧贴着她昂起的脖子,就这麽静静的看着恼羞成怒的奚伯彦,眼睛红的干疼。
被紧紧压在眼眶底的泪,切割着这世界一切的虚假,春娘再也笑不出来了,“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喜欢因河泥而玷污你这朵高洁的莲花,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埋下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