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一阵，她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水池边，掬起几捧水，用力的泼到脸上，关上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呵，人不人鬼不鬼的，快造的没正常样了。

池晟走了以后，她再也绷不住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挪到床边，翻身躺下，蜷缩着身子，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任由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眼泪毫无知觉地滚下来。

快九点了，池晟才回了酒店。

一推门，就看见颜衍缩在床头，跟只小刺猬似的，对着窗户发呆。酒店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外面霓虹的光线零零散散地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池晟心里莫名烦躁，却也没说什麽，径直走到她跟前：“吃饭了没？饿不饿？我带了点吃的。”

颜衍这才慢慢转过头，沖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不吃了，下午吃零食吃顶了。”

池晟看了看垃圾桶，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可怜兮兮的半袋薯片，没说话，在她旁边坐下。

呵，吃顶个屁。

但也知道不能逼她，逼急了又要跟他闹。行吧，不吃就不吃，饿了再说。

他走到另一边翻身躺回床上，身子斜倚着床头，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上面，沖颜衍扬了扬下巴：“过来。”

颜衍看着他，只犹豫了一秒，就自然而然地躺了上去。他身上暖烘烘的，让颜衍莫名觉得安心。

池晟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她身上。颜衍抓起他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手指，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颜衍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惊呼一声：“你这手真大啊，能顶我两只！”

池晟笑着在她脑袋上弹了个响指，没好气道：“别犯病。”

颜衍撇撇嘴，不说话了。但她閑不住，总想找点话说，于是又去戳了戳池晟的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閑聊：“诶，我其实挺好奇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什麽都不会，什麽也不懂？”

池晟看出来她是在没话找话，倒也没拆穿她，懒洋洋地回道：“你难道不是吗？本来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还没点自知之明。”

颜衍刚想骂他，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娇气也挺好的，小姑娘家家的，那麽独立干什麽。不过你不是小公主，你是朵玫瑰花，漂亮是漂亮，就是刺多。”

颜衍擡爪子就往他胸口招呼了一巴掌。池晟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对着他，就总想卸下那些僞装，把真实的自己袒露出来。想不通，真想不通，邪了门了。后来一琢磨，俩人估计是孽缘，真他妈的邪性。

她对池晟说着：“我跟你说，别看我平时作，真要比起来，我比谁都厉害。我四岁就敢玩火柴、二踢脚了。那时候住县城，我爷爷奶奶住家属院门口那个小屋子看大门，我奶奶早先可会抽烟了，总让我给她点烟，一来二去我就学会划火柴了。县城嘛，也没那麽多讲究，满大街都是卖炮仗的。我估计是缺心眼，捏着个二踢脚在屋里给点着了，点着就点着了吧，也没人告诉我点着就得扔啊，‘嘭’一下，给我手指头炸了。你瞧！”

颜衍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明显比其他手指短了一截，指甲也有些变形，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当时估计是蹦麻了，不知道害怕，就觉得手上麻麻的，也不觉得疼。我爷爷当时正在院子里扫地呢，我举着血呼啦的手就跑过去了，跟他说我流血了，语气就跟我问他晚上吃什麽似的。我爷爷吓得脸都白了，扔下手里的扫帚就抱起我往医院跑，现在想想，也挺好笑的。”

池晟没说话，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颜衍还在絮絮叨叨。

“那天你带我出去玩，我是真的高兴。在北京待久了，难免有点眼高于顶，但你放心，我肯定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也不是说瞧不上那些不上档次的玩意儿。我就是……有时候会想起以前在县城，每天跟大院里那群孩子瞎混的日子。那时候县城广场上总有那种游乐设施，我能玩一整天。现在长大了，我还是喜欢那些，一玩起来，就跟回到四岁似的。那天我特别感动，真的。我从小一个人惯了，不爱说心里话，跟我爸妈也不亲，他们也从来不问我想要什麽，就总把他们觉得最好的给我。我想想，也行吧，不要白不要。但你那天真像天使，长这麽大，头一次有人不声不响就把我看透了。所以，你对我来说一直都很特别。有时候我特生气，觉得你像贼一样，趁我不注意就把我摸透了，但又觉得特好，我可不容易碰见你这样的人。渣就渣吧，那我也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