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衍身子颤了一下，没动，不知道在想什麽，过了几秒才闷闷地说：“不回了，我让张静岚她们替我签个到。”

半天没听见回应，颜衍这才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歪着脑袋，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她。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双没什麽情绪的眼睛盯着惨白的墙壁，问道：“你的房间，为什麽有两张单人床啊？”

池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也没多想，说：“从小就这麽放着了，一直没动过。”

颜衍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你妈不会问什麽吗？我第一次来就跟你睡一个房间。”颜衍闭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开口问他。

池晟倒是不介意这个，说：“没事，我跟她说一声就行，之前六六对象也在我这儿睡过。”

颜衍猛地翻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

池晟一看她这马上要发飙的架势，就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着解释：“别瞎想，那女的十七中的，我们一起拜的把子，我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女的看。之前是有一次她喝多了，六六也没法带她回去，她也不想回家，我俩一块儿把她扛回来的，纯借个床睡一觉。”

他又觉得颜衍这醋吃得挺有意思，心里美滋滋的，补了一句：“我再渣也只渣你，放心吧。”

颜衍没说话，又翻过身去，小声说了一句：“那你跟阿姨解释一下吧，我有点困了，想先睡会儿。”

池晟看着她，觉得她今儿哪儿怪怪的，又说不上来为什麽，“嗯”了一声，就不再打扰她了。

后半夜，颜衍醒了，睁开眼，房间里黑漆漆的。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一点半。睡的太早了，这会精神的不像话。

翻身望向另一张床，池晟缩在被子里，压着嗓音不知在和谁通话。才要开口，却漏出一串轻柔的歌声。颜衍一僵，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池晟在唱歌，唱给谁听，不言而喻。

她死死咬住被角，任凭指甲深深嵌入床单，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的热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灼伤。良久，才闷闷地吐出一口气，可胸腔里的烦躁与恨意却愈演愈烈，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了。

一个念头包裹着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翻过身，慢慢伸出一只脚，探进了池晟的被子里。被子里的人猛地一僵，歌声戛然而止，接着被子被掀开，露出池晟惊恐的双眼。

黑暗中，接着手机微弱的光，颜衍看着池晟慌乱的神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她的脑子里此刻回蕩着清晰又剧烈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理智。

看吧，这就是陪她下地狱的后果，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吧，谁都别好过，谁也别想摆脱，死也要给对方陪葬。

池晟很快冷静下来，又钻进被子里，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了什麽，然后一把抓住了颜衍那只不安分的脚。

两个人，像黑夜里在角斗场厮杀的困兽，都準备把彼此穿肠破肚，血溅当场。

颜衍忽然觉得没什麽意思，心底那点残存的恶意也消失殆尽。她飞快地抽回脚，不再理会池晟，翻身戴上耳机，用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绝掉外界的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拽她被子，她烦躁地闭了闭眼，没理。那人像是跟她杠上了似的，越拽越带劲。她一把扯掉耳机，翻身坐起，怒气沖沖地瞪着罪魁祸首。

池晟倒是不慌不忙，任由颜衍窝着火，明明知道这股邪火打哪儿来，却存心要撩拨她，反而像个没心没肺的妖孽，邪气又散漫地沖她笑。

一个怒火中烧，一个吊儿郎当，在这片暧昧的黑暗里，各自较着劲。

很快，颜衍洩了气，绷着的劲儿像根拉断的皮筋，整个人都蔫吧了。她这会儿什麽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满脑子问号，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折腾个什麽劲儿。

池晟看她突然没了声响，肩膀也塌了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悲伤。

他终于敛了笑意，心头一紧，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低声道：“过来，我抱着你睡。”

颜衍没说话，顿了几秒，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像只需求保护的小猫，缩进池晟怀里。柔软的发丝被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抚摸着，她那颗原本乱糟糟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像是一片不起波澜的死水。

池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她，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低头看了看，颜衍好像又睡着了，睡颜恬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神色不明的情绪这才漫上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麽残忍又不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