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站了好久才肯离开，颜衍躲在二楼的墨绿色纱窗后，眉头皱得像长白山的4D立体图。

穆曦、萧月和张静岚也被吵醒了，一个个顶着鸡窝头，表情各异地站在颜衍身后，穆曦脸上的怒意似乎还带着些意犹未尽，颜衍知道，这回自己又要被她们几个轮番轰炸了。

为了防止穆曦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火山，颜衍尽量捡重点说，三言两语就把邹以航和杜琪，颜衍和邹以航，颜衍和杜琪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交代清楚了。

十分钟后，她们三个人又去睡，睡之前轮流发自肺腑地评价了颜衍一番。

张静岚翻了个白眼：“颜衍，你可真是个毒蝎子，比白骨精还狠，你上辈子一定是美杜莎，求求你，离我远点吧！”

萧月叹了口气：“虽然你也不是有意的，但我觉得你害人不浅，那俩兄弟挺可怜的。”

穆曦咬牙切齿：“你赶紧找根绳子，赶紧去厕所吊死吧，别在我们眼前晃。”

颜衍抱紧自己的胳膊，感觉眼睛又酸又胀。胸口像被粘上一团浓稠又腥臭的死鱼粘液，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之后，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就像看了一场黑衣人的动作大片，陪着路人一起被K和J手中那个酷炫的激光棒彻底洗了脑。

而现在，她们共享着密闭空间里彼此吸进去又吐出来的氧气和二氧化碳，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故事大概就是，她和他在一起又分开，他要和她在一起，他是他的弟弟。

再简单点，他不喜欢她，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其实第一个他前的那个他不喜欢她才有这个第二个他，他完了是第二个他……

穆曦说得没错，颜衍真该去死了。

颜衍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笑也笑不出来，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楚，翻江倒海。她才十几岁，为什麽要经历这些？对不起邹以航，也对不起杜琪。就好像一个肮髒的秘密被人揭开了，露出里面更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个套着一个，把她从头到脚都淹没了，硕大的北京城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世界天翻地覆，像是被五雷轰顶。

萧月借口去洗手间，反锁上门，从怀里掏出那个长方形的小袋子。她看了几遍说明书，随手撕碎，和袋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直到试纸上区清晰地显出一条刺眼的紫红色C，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把那条刺眼的线沖进马桶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穆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抓起手机发了疯似的按了一通，然后无力地扔到床脚。听到萧月关门的声音，她腾地坐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我是他女朋友，你有什麽事？”穆曦默默退出了聊天界面，像条搁浅的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这些巨大的秘密，都幻化成柔软心髒中央一排锋利紧凑的硬刺。

莎士比亚曾说：闪光的东西并不都是金子，动听的语言并不都是好话。

上帝在创造人类时慷慨赋予世间特有的完美感官，赐予喜怒哀乐，教会懂得微笑，懂得泪水，唯独忘记教会她们如何舍弃这些情感。

她们都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等颜衍再次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剧中回过神，已经是一周后，和简荣华坐在北京开往云南的高铁上。简女士怕自己闺女憋出什麽毛病，决定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好带她出去转转。

高铁上这段时间，仿佛是她们人生中最为痛苦的时刻。

颜衍无法忍受一等座那张骚红色的座椅靠垫和万年不变的救济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二等座。另一边，简女士还在为错失最后两张机票耿耿于怀，母女俩一个比一个沉重，两人瞬间诠释了“一山更比一山高”。

手机嗡嗡震动，杜琪发来消息。

“哎呀，你说俩大老爷们跟俩弱女子抢票丢不丢人，人怎麽就能这麽没素质？”颜衍看着旁边还在碎碎念的简荣华，回複道：“高铁上，待会儿说。”然后继续忍受简女士的絮絮叨叨。

刚下高铁，简荣华就接起电话，语气瞬间温柔了许多。颜衍瞥了她一眼，与她拉开距离，悄悄拨通了杜琪的电话。路过的一对情侣轻蔑地扫了颜衍一眼，小声议论着什麽，目光定格在她新买的loewe包包上。

无论走到哪里，城市中央依然是物质感强烈的人群。

颜衍淡淡地“嗯”了一声。杜琪心情似乎很好，说自己这几天没胡闹，找了份正经工作，还帮大妈抓了个小偷。听着他喋喋不休，颜衍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杜琪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想我了吗？”颜衍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