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的人都不能读你的书？”

“你不能。”

“原因呢，写给我的？写了什麽？”

“你真要听？”

“听啊，为什麽不听。”

“这篇标题叫......痛打落水狗。”

“这样，我给你取一名，落水狗和女诗人，怎麽样。”

跨越九百天，那些随意的、不经心的玩笑话，原来早已完成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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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齐去洗了个澡，在阳台抽了两支烟，第三支燃烧一半时回到书桌前，翻开了这本书，从目录开始。

其实是本很多篇短小的散文小记组成的集子，前言里说大部分篇章在别处发表过。故事从零零碎碎的童年开始，穿越泥泞下雨天的摩托车，依山傍海的渔人的生活，家里的灰毛狗，长辈口中可怕的水井；出落成少女了，开始忧愁那些未来的可能性，第一次有了暗恋的男孩子，不爱学校爱看小说，长大要当作家，同妹妹吵架，逃课去摘池塘的荷......

目录将内容分隔不同篇章，书名同名篇章在最后。

这部分的第一句话说：“一位女朋友跟我说过，说她跟每个爱人都有一句浪漫宣言，‘你是我的初恋’，并非滥情，爱过的每份心情都是初恋。”

宋律齐笑笑。

“......但是有时候很幼稚，情人、爱人的称号尚不足够，初恋的名号也要偏心给他......”

已到后半夜，夜是寥落清冷的月色，透过打开的窗。桌上亮着小台灯，暖玉似的黄瓷罩，灯光映着整齐的铅印字，映着搭落在纸页上的手指。

宋律齐另只手也拄在桌上，指尖是点燃的烟，烟灰积聚一截，被掸进烟灰缸。

目光掠过一行又一行铅字。

“......上一次约集子给我出版的出版社已经倒闭了，所以这本书不知道会不会出版，如果可以出，刚才他已经给了名字，《落水狗和女诗人》。”

“落水狗其实是个男人。他很聪明，并非天生、而是经历太多获得的智慧，也足够豁达，当然，也有人觉得他因为圆滑而不够真诚。总之，我向他提过这样的称呼，他的表现，并不真的芥蒂这样的称呼......”

“......他这两年很落魄。虽然大多数人都到不了他人生的起点。他在自己的人生轨迹里，依旧很狼狈......”

很短的两篇故事。

这是宋律齐很少在别人笔下看到自己，一个聪明而练达、兼具脆弱与坚韧、入世很深、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并不招人讨厌的自己。文字的背后是一双温柔的眼睛，在他尚未发觉时替他记录了人生最狼狈的两年，关于那些绝望的时刻，当事人不曾注意的细节。

最后一篇是个小故事，叫《打算为他写首歌》

“最近看到一句歌词，周耀辉的《下流》，‘他们住在高楼 ，我们淌在洪流 ’，很喜欢，想写首歌送给他......”

“据说歌曲创作的规矩是先词后曲，我厚着脸皮去搞乐队的朋友那里要了一首demo，拿到家才知道这事有多棘手。写到最后，乐队的朋友再三催促，我不好意思地交出半成品，他们都很给面子地称赞。其实第一次写，难免幼稚像小学生作业。交歌词那天，我对自己说，下次还是写更擅长的故事吧。”

“也许是个发生在东北的故事。在得知他的祖籍在那里之前，冥冥之中，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故事的主角就叫周晋东，不那麽俗，也并不讲究。周晋东不会比他富有，也没有他的显贵，或许就不会有他的圆融练达，不会有他的淡漠，但一定同他一样为了生存而挣扎......这会是个烂俗故事，是我的情歌......”

“......因为我猜他看到那首歌的歌词会皱眉头......”

书立没有直接提到这是哪首歌，宋律齐打开手机，检索了Reservoir Dogs。

歌词里有一句：未见悲悯，伤口应隐，跌低到负距离起点，掐烟指头仍握紧。

她隐晦地在书里提到这句词，说自己最喜欢，也最讨厌。

“我很喜欢可以昂扬奋斗的人、野心极大企图双手改变人生的人，觉得很有魅力。哪怕只是空想，很多人连空想的勇气都没有。当然有人批评这种心态是眼高于顶，是功利，是浮躁。急功近利和追名逐利似乎都不是褒义词。然而人生总要追求点什麽，向上走、荣华富贵，是天性也是天赋。平淡朴素的日子当然好，只是不应该成为无奈的唯一选择。”

“然而。然而。词不达意，许多话尚未完整地表达给他——桑迪亚哥尚未言败，海明威已经卧轨；人类在荒诞和无意义里高举反抗的颂歌，西西弗斯于是日複一日推动巨石；拉斯柯尔尼科夫在超人理论与道德之间挣扎，选择了西伯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