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南都还是绿意盎然的夏，雨天吹来秋意。关于港城的记忆还停留在冬天。

郑希文捏着这薄薄的纸封，换只手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前段时间沖洗店发来的底片。里面有她从背后用一次性胶片相机记录的他的背影。

有些出神，没注意到身前有人过来，直到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她手忙脚乱关掉手机。

“藏什麽了？”宋律齐噙笑。

郑希文擡手揩过鼻尖，她心虚的时候会做这种小动作，“没什麽。”

扭扭捏捏把相片给他了，“彭磊的女朋友，汤云，拍的，在港城的时候。”

宋律齐扣上安全带，看她一眼，接过纸封，拆开，目光落上去这一刻就笑了，“是她。”

郑希文以为宋律齐要带自己去他住的那套公寓，但外头的街景陌生，她问出心里的疑惑，宋律齐说：“南都重逢那天我去看了套房子，年前办完了所有合同，想带你去看看......拐个弯就到了。”

他略一擡颌，示意她向前看。

郑希文回正视线，右手边一套小楼进入眼帘。

心跳漏掉两拍。

是栋漂亮的三层小楼，院子里植了草坪，花床里栽了纤丽的日本玫瑰，淡蓝紫的绣球团茸茸沐浴在雨里。

外头有雨，宋律齐把车在院里，撑伞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牵她下来。

郑希文仍有种不真切感，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指，他感知到什麽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掌。

推开入户门，扑面是雨天积聚的潮润气息，里面铺了地板，砌了石膏线。

经过玄关，路过中厨，进入客厅，旁边是西厨，楼梯连接楼上空间。

郑希文听到什麽哒哒声，很清脆，一连串的，问宋律齐，后者茫然，“有麽？”

她屏息去听，又听不到了，以为是自己不清醒。

逛过楼上的几个房间，再下楼时，宋律齐说：“家具还没挑，等你空了再选吧。”

郑希文一手搭着楼梯扶手，忽然停下脚步，“如果梁家没出事......”

宋律齐同样停步，踩着两级台阶，回头看她。

他知道她想问什麽。

但他没法否认那种人生，虽然已成过去。

他只是有一种清晰的认知——

小时候最恨陈东临，觉得他冷血、薄情。后来突然发现，自己即将成为他。

不觉让人胆寒。

宋律齐笑笑，“那我就完了。”

活着，但是完了。

郑希文没有说话，她看到什麽东西一闪而过，拾起裙摆，小跑着下了最后几级台阶，追过去。

是只棕色卷毛的小狗，郑希文一连追了好几个房间，最后在一间玻璃顶的房间停下脚步。

这房间头顶维多利亚风格的圆顶，落地窗窗格繁複，顶框连接处有半圆的花纹线条。

棕色卷毛的地包天小狗在窗台蹲下来，身后是郁葱的夏，雾气朦胧，树影摇晃，绿意重重叠叠。郑希文试探性叫一声，“希瓜？”

小狗笑着飞扑过来，围绕她转圈摇尾巴。

“真的是你吗？”

郑希文惊讶，顾及自己对狗毛过敏，不能去摸它，只陪它转圈，余光扫到门框后左右摇摆的短尾巴。

她停下脚步，希瓜也看过去。

“希汪？”

一只微笑的小狗脑袋闪现出来，蹦蹦跳跳朝她跑过来，脖子上挂的金属牌与铭牌碰撞响叮当。

两只小狗都还记得它，知道她不可以碰它们，乖乖坐下。

“它们怎麽在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郑希文问。

“上回去卫城，碰见门卫大爷，準备退休，这两只没人要，就送过来了。还没找到新主，暂时养在这里。”

郑希文蹲下|身，扯下外套袖口，隔层衣服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希汪都比妈妈大只了。”

手指触到什麽，是刚才叮当响的卡牌，郑希文把它翻过来，是张魔法牌，一颗心被翅膀环绕。

心底微动。

“不要只带走‘无’，带走这两张牌吧，希文。”宋律齐说。

郑希文仰头看着他，唇线绷直，眼梢是绯色。

她喜欢的那部漫画的设定里，“无”牌具有强大的能力，能够夺走其他卡牌的力量，甚至让周围的人和物消失。

两年前分手时她要他送的礼物也是“无”。

无的意思是，我要离开你，开始一段没有你的新生活。

能够拯救它的是“爱”和“希望”。

郑希文鼻酸，“宋律齐是个坏人，每次爱他都是赌运气。”

把命赌作运，等神明垂怜。

“他同你一样期待好运气。他只是不知道怎麽做。”宋律齐半蹲下来，拇指轻轻捺掉她的泪珠，疼惜的力道，“你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