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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80)

作者:炁 阅读记录


“……有一次科室调班,我便得空休了两天假,原本是打算蜷在被窝里睡觉,但偏偏那几日天气甚是晴朗,而我又恰好想去海边,于是便有了这张照片。潮起潮落,岸边的礁石和水花会碰撞出很大的响声,不过海面也有极为平静的时候……”

“……北方该入冬了吧,山上风大,要多穿一些,另外我家还有一些过冬可以暖身子的物件,你若是用得着就都搬过去。还有一定记得每周去护士长那里取药,可别偷懒只喝几口就想着糊弄过去,我可是叮嘱了马二让他盯着你按时按量喝药的……”

“……这些时日天更冷了,每到气温下降之际,我是又困又乏,于是我突然觉得,人也应该要冬眠的!这样一来便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睡上个把月,等到春天再睁眼醒来。不过天气虽然寒冷,但新结识的朋友们,都很温暖。

而且,下雪了。

上次见雪花这般纷飞的时候,还是我刚回国,我记得那日,是惊蛰……”

“……等待会儿下班,我便顺道把信寄出去……另外不用担心我,我一切安好,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琳琅

1913年秋”

“——琳琅

1913年冬”

“——琳琅

1913年冬”

冬日,大雪漫天,客房的门窗被厚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房内,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和几台蜡烛支撑起整间屋子的光亮。烛光被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风吹得四晃,一道暗影忽闪着,也随之摇晃。

张念的身体被厚实的棉被团团围住,蜷缩在床板上,不停得打着寒颤,冷得发抖。但这屋子明明看起来那麽暖和,冷得该是外面那些被雪全数裹挟住的枯木才对。

只见张念面前,飘散着几叠泛黄的信纸,和一张照片。

沈琳琅在信中说了很多,从她初到上海一直到稳定以后的生活,有趣的无聊的,几乎毫无遗漏。而原本该逐字逐句看信的张念,却没能看下去。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沈琳琅的脸庞,因为双眼痛得难以睁开;他的胸口似是被撕扯般,痛得感受不到心跳,伤口的裂缝如龟裂的大地,绽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痕。

其实很早之前,张念便知道自己的后遗症已成顽疾,任何一次发作都恐怕会要了他的命,且每一次发病都要比上一次更为痛苦。只不过那时的他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可以挺过去,无非是疼痛,这个从他记事起便一直伴随着他的东西,再疼也不过是疼晕罢了,只要死不了。

“是啊,只要死不了。”当时的他正如这般安慰自己。

而此刻,他不再这样想了,或许是疼得无法思考,他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死了,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带给他千刀万剐般的刺痛,他的身体也抽搐到痉挛。

除了死会这麽痛以外,他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

屋外,满天飞雪,天……将要亮了。

朝暮

天空之上浓烟滚滚,那是火车奔腾而过的痕迹。山鸟伸展双翼,集聚盘旋在群山奥宇之间。秋风似叠浪,云层如万江。寰宇之中,世间万物宛若尘埃,时空轮转,沧海桑田,聚散别离,皆无法永恒。

人类在找寻生命之意义的过程中总会发出“活着有什麽意思”诸如此类的感叹。沈琳琅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尤其在失去至亲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她一直都不算是一个能时常感受到喜乐的人,甚至有时还会刻意将自己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一个麻木了很久的人得不到快乐,那感到痛苦也是好的,至少这也许可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往往大多数感受不到幸福的人总是缺爱的,沈琳琅便是这样觉得,但这是从前。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感受,或许是悲极生乐,亦或是突然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几分矫情,在失去家庭的庇护后,她开始重新感知一切,从痛苦中感受痛苦,从忧郁中感受忧郁,从平淡中感受平淡,从喜悦中感受喜悦;从希望中,感受希望;她渐渐发现生活也许不是一种状态,而是某种动态,是切实的、稀松平常的,也许并不需要特意做什麽就能获得勇气和力量。

成长是必然的,是有代价、有重量的。人们常说长大是顷刻间的事儿,也有人说是在某个黑夜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的那种感觉便是长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路历程,而沈琳琅的长大总是在路上,在远赴异国的邮轮上,在为找寻真相的火车上。有那麽一瞬间,此行让她感到心底似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情绪顺着山峰起伏不停。看着车窗上挂着的串串雨珠,凉意欲将她包围,可她的心却随车身行驶的路径不断向前涌动,且愈发湍急。而且一直有一个声音从她的脑子里不断往外蹦跶着,此刻她的意识变得无比清醒,散发出的思绪也从四面八方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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