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你最近还好吗？

——琳琅

1913年冬”

张念缓缓拾起第二封信纸，用指尖轻触墨痕，逐字逐句反反複複。

屋外漫天大雪，冬至已过，故而敲响了年末的钟声。他握着信的双手愈渐滚烫，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三封。

癸丑牛年，甲子月，丁丑日，冬月二十五，冬至。

沈琳琅刚结束手术，于值班室休憩，尚未回家；遂铺信纸，蘸水墨，轻弹余汁，笔尖沙哑。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些时日天更冷了，每到气温下降之际，我是又困又乏，于是我突然觉得，人也应该要冬眠的！这样一来便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睡上个把月，等到春天再睁眼醒来。不过天气虽然寒冷，但新结识的朋友们，都很温暖。

而且，下雪了。上次见雪花这般纷飞的时候，还是我刚回国，我记得那日，是惊蛰。而今转眼已是冬至，这一年快要结束了。

我今天呢，跟陈太太约好了下班回家一起吃饺子。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吃到饺子的冬至，还是没去留学之前。那天我和祖母晨早去庙里烧香，我记得寺庙的钟声，悠长祥和。那天去庙里祈福的人很多，许是岁末将至的缘由。晚上，父亲早早回了家。餐桌上是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饺子，祖母坐在我们中间，同我和父亲讲了许久的话。

嗐，怎麽说起这些来了。

等待会儿下班，我便顺道把信寄出去，有时候真希望交通能再发达一点，这样当日就能把信交到你手上。另外不用担心我，我一切安好，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愿君安。

——琳琅

1913年冬”

“咳咳——咳——”张念重重地咳了几声，喉咙似被蛊虫啃食般痛痒，紧皱的眉间万般喜乐皆化为乌有。

冬至？他不记得今年冬至是什麽时候。他只想起来，牢房之中，天昏地暗，他不清楚今夕是何日。

但寺庙……寺庙……他想起来了，寺庙的钟声悠长祥和，夏日的青苔石阶，冬日的炭火斋饭。他偶尔也会去寺庙，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求何事亦为何而来。

明山寺的住持曾同他道：“施主心中有佛，无所求便是所求。”

“无所求便是所求”

当跪在蒲团上的那一刻，人心中，必有所求。

屋内的柴火将要熄灭，空气愈发寒冷彻骨。张念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这是沈琳琅寄出的第三封信。至此，张念仍未有回信。

“琳琅！”陈太太高声寻来。

“诶——”

“怎麽站在窗前发呆呀，快过来吃饺子。”

“好嘞！”

……

今日，是冬至；窗外，漫天大雪。

迟来的思念

申时，阁楼之上，陈太太和沈琳琅对坐于木桌前。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盖着毯子坐这里都有点凉呢。”陈太太哀叹了一声，随后轻轻端起三才杯，一手举着茶托一手捏着茶盖，紧接着缓缓拨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慢慢抿了一口。

“楼上确实更冷些，况且这屋没人住，要不过几天在一楼腾出个暖和的地儿，把这些搬下去。”沈琳琅回道。

“这些茶具搬不搬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我啊，舍不得这窗外的风景，楼下视野不算开阔。二楼除了我住的那间采光好，剩下的房子一进去都黑漆漆的，我就喜欢敞亮亮的地方，一到下午这阳光照进来呀，人心上都开朗嘞。”

“那倒真是，阳光好的时候，心都跟着亮了。”

“是吧，来，喝茶。”

“等明天我多找些火炉来，往这屋和你那屋里添一添，冬天屋里还是要热些才好。”陈太太又道。

“那真是太好了，最近气温降得厉害，我还正愁晚上屋里会湿冷难耐呢。”

转眼寒冬的风似乎不那般淩厉了，有时日上高头，竟然会觉出一丝丝暖意。若不是这照在身上的余温，还以为冬日里的太阳只起个照明的作用呢。

这天沈琳琅正好赶上休假，正午时分，她下班路过一家甜品店，她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也没进去，只是向里看着。也许是想起了留学的日子，她记得那种名叫蛋糕的东西，软软糯糯、奶香四溢；又或许是想起了竹茗堂的糕点，嗯……也许想起的不止是那些吃食。

睹物思人原是这种感觉。

半刻后，她到达住处。

“下班儿啦琳琅，快上去看看，你家里边来信了。”陈太太指了指楼上。

“……信？！”沈琳琅猛然怔住。

“对啊，今早来的，我一看，是从北方寄过来的，肯定是给你的信吶！”陈太太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