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生那麽多病怎麽没见你病死啊？"

其实是有的。周舟清楚记得，5月22号那天晚上睡着后，醒过来已经是5月24号清晨了，自己对消失的一天毫无知觉，没有做梦也不觉得有饑饿、尿急等不适，平静地回归了最初的虚无。如果说那天真的出现了死亡的症状，那死亡其实比现在这样活着好多了。

周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里有医生开的一瓶安眠药。"失眠"大概是周舟最"喜欢"的症状了，白天没有影响，晚上睡不着可以工作，这样第二天有别的不适也可以睡过去，而且没睡觉就是没睡觉，医生不会怀疑自己撒谎，还会给自己开药。但周舟真的失眠的时候并不会吃安眠药，只有因为病痛睡不着时才会服用，而眼下它们还有另一个用途。

是被病情影响，还是自己内心深处也真的想解脱？周舟已经不想分辨了，她只想快些结束这痛苦，不管付出什麽代价。她倒出满手的药片，水都不喝直接塞进嘴巴吞了下去。

逢生

你知道眼睛看不见是什麽感觉吗？

不是黑暗、不是和闭上眼睛一样，而是虚无，好像你用手盖住左眼然后睁开右眼，此时你根本不会从左眼看到黑暗，而是完全感觉不到左眼的存在。

周舟正身处这样一片混沌虚空中，她感觉自己变成一团烟雾，一丝丝白烟从她身旁飘散开去，自己的生命也随之慢慢消散。

原来不会看到人生跑马灯啊？她感慨，这样也好，不然回顾完这荒唐的一生，自己恐怕连这最后的片刻安宁都得不到。

可惜事情总不如她所愿，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咳嗽，周舟被惊得收束了心神，烟雾重新聚拢。

"找到你了！"是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听我说，不要就这样死去。"

又是幻觉？怎麽到这时候还来烦我？周舟有些愠怒，没有应答。

"我知道怎麽治你的病。"他的语气更急切了，"所以你不能死，赶快回去！"

"滚。"周舟言简意赅。

"你相信我！"突然一阵风将他的声音吹远了些，他好像也察觉到了，喊得更用力，"明天、明天你不会得病！"

风的呼啸很快将他的声音盖过，周舟还没来得及庆幸可以回归宁静，却发现强风是从四面八方逼向自己，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坨面团，被人胡乱地搓圆压扁，然后"噗通"一声扔进了滚烫的热水中。

"呃——胃里在灼烧，好难受..."周舟在现实的一片漆黑中半醒过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身体抢先一步，"哇"地一声吐在了床上。她的头还很沉，但先前笼罩在情绪上的阴霾已经散去不少，她记起自己睡前吃了大量安眠药，有些安眠药里会有催吐剂以防止人服药自杀，但单凭这样还不够，现在得马上去医院洗胃。

周舟挣扎着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沈白，顾不上有没有人接，她也没力气把手机举到嘴边，刚拼尽全力挤出一个"救"字，又开始狂吐不止。

或许是安眠药的药力还没过去，周舟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有人跑进房间喊她抱起她，然后感觉自己躺在某个很颠簸的地方，她被颠得烦躁，想大喊"别晃了要把我晃吐了"，刚张嘴什麽都还没说又吐了。

这是一天内第几次醒过来？周舟早就数不清了，这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洒满阳光仍驱不走其苍白冷清的病房，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他眼下乌青、胡茬丛生，想必是一夜未眠。他见周舟醒了要坐起来，连忙为她扶好靠在背上的枕头："小心点，来，喝点水。"

"谢谢你。李意，小白呢？"周舟嘶哑着声音问。

李意转头看向门口："在走廊坐着呢。"

"她生气了？"周舟有些胆怯，小白对她胜似姐妹，自己生病以来麻烦了小白那麽多次她从来都没有抱怨，反而是小白经常用半开玩笑半恳求的语气让周舟不要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周舟每次都会坚定地答应她好让她放心，现在不仅食言了，还连累她和李意要为自己收拾烂摊子，也不怪她要生气。

李意开解周舟说："她只是紧张你。昨天她在你床前守了一晚，刚刚医生查房说你没什麽大碍很快就会醒了，她才到外面坐的。我去把她叫进来，你们好好聊聊。"

不一会沈白便由李意牵着走进病房，李意扶着她坐在刚才自己坐的凳子上，说："周舟现在身体都吐空了，老婆你也是一晚没吃东西，我给你们去买粥去，马上回来。"说罢给周舟使了个眼色，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