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聂宇他死了呢？”

临别前李佳满脸担忧地拉着周一念问道，“到时候，你该不会又犯傻，还要和他一起去死吧？”

周一念没有说话，默默地给母亲打开了出租车门，目送她踏上了回她家的路。

回到自己不能再称作为家的家，周一念继续搜寻起了聂宇的下落。她心怀忐忑地拨通了聂宇的手机，想要碰一碰运气，万一电话那头还能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呢？那个声音还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麽？

然而电话拨通后对面传来的声音并不是聂宇的，而是另一个女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周一念打开了聂宇的微信朋友圈，想从里面探寻一些蛛丝马迹。然而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聂宇的朋友圈已经变成三天可见。毕竟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会刻意地像暗恋或者热恋时的情侣一样每天都会偷偷潜入喜欢的人的朋友圈，时时刻刻关注。是自己太不关心这个丈夫了麽？周一念有些自责。可如果一个人处心积虑做好了要离开的準备，她真的能察觉麽？

周一念关闭了朋友圈，接着打开了□□，想要试试那里的空间。可依然还是一无所获。这个男人早就把原来的账号给注销了。他的个人微博也注销了。建筑设计事务所公衆微博号下全是讨债的咒骂声。

言语果然是能够杀人的。周一念看着那些留言打了个寒颤。是这些外部的恶意让聂宇变了麽？

一网撒下去，周一念捞了一场空。

她盯着自己从未曾开啓过的朋友圈，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和聂宇关于社交媒体的探讨。周一念是一个不爱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人。聂宇则和她截然相反，热衷于在网络上发布各种动态。他曾打趣周一念是个躲在巢穴里的山顶洞人。

“我是山顶洞人？那些会把私生活发布在网上的人才是裸奔的人吧。” 周一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驳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口店小姐。谁让你把私生活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同一个账号里呢？”聂宇一边编辑着文案，一边笑着回应。

“什麽意思？” 周一念一脸疑惑。

“不同的账号里有不同的用法。”他回答道。“人是多面的，怎麽可能在一个平台上就把一个立体的人给全面呈现出来呢？”

周一念白了聂宇一眼，这个男人总能找出各种歪理。

“那给我看看你的侧面？” 周一念伸手抢过聂宇的手机。

聂宇倒是没有避讳，还继续贴心解释了起来。

“小红书里是身为建筑设计师的我。朋友圈里是热爱生活宠爱女儿的我。微博里依然是设计师的我，但没有小红书里那麽装。□□空间里是只有你可见的我。”

周一念笑着问道。

“如果说社交媒体是每一个人不同的切面，如果将这些切面拼凑在一起那会是怎样的缝合怪？ ”

“如果我是个缝合怪，那你就是个躲起来没有任何表达的透明人。”聂宇宠溺地拍了拍周一念的头。

脑子里发现肿瘤前周一念的工作是当地交响乐团小提琴手，空閑时间也在艺术学校教教课。而从小到大见证父母无数次争吵的她也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真正要表达是需要付出极其大的代价的，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够反射回来杀死自己。音乐比语言更适合周一念，于是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表达藏在音乐里。

“那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少面了。”

周一念转移话题。她的目光落在了□□音乐软件的留言提醒。

“那□□音乐空间里的你是谁？”

聂宇笑着拿回手机。

“那里头的只是个普通的匿名音乐爱好者，没人知道是我。”

“没人知道是我。”

这句话醍醐灌顶。周一念立刻通过聂宇的□□号找到了他的□□音乐空间。

聂宇最近的一条动态更新是一周前，一张月下的影子。那是周一念和他决定一起结伴自杀的那天晚上照的。那一晚周一念记得很清楚，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才十四，那晚的月亮已经亮得出奇。当时自己手机没电的周一念拿起丈夫的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看着影子融合在一起，他们似乎分不出彼此。

周一念继续往下翻，发现这个空间更像是聂宇的树洞。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已经和她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男人。

原来聂宇每周四都会去海边的小酒馆喝一杯，而周一念一直以为他不爱喝酒；比起牛肉米粉他更爱干拌米粉，但周一念却傻傻以为他们高中门口早餐店里的牛肉米粉是俩人共同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