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写的遗书麽？”

包警官的问题将周一念拉回了现实。

周一念缓缓地摇头。她可以感觉到眼前两个警官的眼睛亮了，变得兴奋起来。

“是你丈夫模仿你的笔迹写的吗？” 包警官像嗅到猎物的猎手一样，乘胜追击。

“我…我不知道……”

周一念发颤，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案发现场有发现一把刀片，吻合你手上的伤口，上面也检测到了聂宇的指纹。”另一位警官继续补充。

周一念的头仿佛是被突然充满气一样，快要炸裂。一阵恶心在胃里翻滚。之前母亲李佳的那句话开始在周一念耳边周而複始地反複循环。

“他才不想死，他觉得该死的是你！”

周一念已经听不清两位警官在说些什麽了。她飞奔到厕所，吐了，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抹黑。

“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

母亲的声音变成了聂宇的声音，一遍遍穿透了周一念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第四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变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

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周后，周一念在母亲李佳的陪伴下从医院回到了那个还被称作是家，其实早已名存实亡的地方。

警方还在全力搜索着丈夫聂宇的下落。李佳本想接周一念到她现在的新家，那个坐飞机要接近五小时的北方城市。一想到要在密闭的空间里呆那麽久，还要被凛冽的寒风吹打，周一念果断拒绝了。

除了手腕上的伤，周一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麽改变。而那个曾经熟悉的家也看似一点都没有变。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腐烂往往都是从内里开始的。

“赶快去洗个澡吧，把医院里晦气都洗掉。”

李佳一开门就念叨起来。这样的念叨周一念已经十多年没有听过了。要是放在少女时期的她身上，周一念一定觉得烦到不行，但此刻的她却很感激母亲的叽叽喳喳带来的一丝温暖，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

周一念打开淋浴，任由温热的水蒸气将自己层层笼罩起来。一片雾气中，她仿佛跳脱了当下，自由穿梭在时空之中：第一次搬到这个房子拥有一个二人世界，第一次抱着初生的女儿介绍她的新家，第一次……不知为何周一念被困在了包警官去病房问询自己的那个下午。

那天在胃里翻涌的情绪被周一念一股脑吐完清空后，包警官告诉了她喝下安眠药后发生的事。

周一念是被海村民宿的一位陌生的保洁阿姨发现的。那一晚，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一般，似乎上天早有安排，周一念不应该在那天结束生命。保洁阿姨本来是应要求给212客人送一条干净毛巾的，没想到阿姨记错了房间号，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周一念所在的211房。

保洁阿姨打开房门，发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手腕上还被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阿姨当时吓坏了，没留神还摔了一跤，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叫来救护车，报了警。

周一念像看着新闻报道一样麻木事不关己地听着包警官的叙说。直到她一句振聋发聩的发问才让她重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故事，她周一念是这个故事里当仁不让的绝对主角。

“你真的了解你丈夫麽？”

包警官的发问就像是一道法力持久的魔咒，直到今日还在周一念耳边回响。周一念怀疑这个魔咒至此之后会伴随她一辈子，直到死亡再一次降临。不过她转念一想，应该每一对夫妻都会面临这样的魔咒吧，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片刻怀疑。每次吵架时，聂宇总说，周一念根本不了解自己，反倒是他更了解周一念。真的是这样吗？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自己真的了解睡在枕边的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麽？那个人真的会想要杀死同床共枕的另一半麽？

关于最后一个疑问，其实周一念和聂宇还有过一次探讨。有段时间一个丈夫纵火杀妻案在媒体上炒得沸沸扬扬。同时失眠的周一念和聂宇站在家里阳台上抽烟，不知怎麽的就聊到了这个新闻。

“你觉得为什麽那个丈夫会杀了朝夕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妻子？”周一念点了一根烟。

聂宇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无意的停顿现在转头回味起来似乎蕴藏了很多深意。周一念静静地将手里的烟递给了聂宇。他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吐露。

“还能为啥，无非两个字，情和钱。”

周一念看着面无表情的聂宇，看着聂宇手里燃烧的香烟的红点渐渐熄灭。夜晚湿冷的海风拂过，她的皮肤上突然有了一片刺骨寒心的凉意。